正在收拾东西的那只手忽然停了下来,常喜顿了一顿,到底是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开口道:“小姐去哪我就去哪,小姐生我就生,小姐死我也死。常喜从小就是孤儿,离开了常府,又能去哪儿?就像是流浪的人一样,一颗心找不到地方寄托,小姐一定不要赶我走,世子和大公子希望小姐离开,小姐不是也不愿意离开吗?”
季瑶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听了常喜说的,才觉得很是羞愧,自己一面拒绝刘珣和大哥的做法,自己却又对常喜说出这样的话来。
当下紧紧咬着牙,略微想了一想,对面前的人道:“是我错了,常喜,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咱们落到那样的处境的,我会拼尽一切准备的。”
常喜重重点头,心里有无数的话和无数的担忧想要说,可是看着季瑶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神色,到底是忍住了。
“好了,我出去了。”季瑶起身整了整袖子便准备往外走,才走出院子,常喜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季瑶顿住脚步回头看去,只见常喜眨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见一把油纸伞递到季瑶未受伤的手中。
“今日天色看着不大好,也许是要下雨,小姐可千万不能淋雨,会伤风的。”
季瑶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便拿着手中的油纸伞直直地往外走去。
今日的天色确实不算好,可是季瑶也从未觉得金陵的天色什么时候好过了,一直以来乌云下头藏着各种汹涌。
季瑶一踏入旭飞楼,便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今日的这批伙计竟是与往日大不一样,竟然没有一个是老面孔,全然都是生面孔。
“这位姑娘,喝茶吗?”
眼尖的小厮疾步上前,显然是没有认出自己是这儿的常客,季瑶摇了摇头道:“不劳烦了,我是来找人的。”
小厮闻言十分听话地退了一步,躬身示意季瑶请便,季瑶慢慢抬步走向二楼,目光在内堂之中来回打量,今日的食客似乎也不是托,倒像是真的来这喝茶看戏的。
祝商忽然之间撤走了他的人,那么就说明这个茶楼已经被祝商放弃了,这里不再是祝商的秘密地,从此以后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茶楼。
季瑶除了祝商这是在提防自己,再找不到第二个祝商会这么做的理由。
熟悉的格间里头坐着熟悉的人,只是两人目光衔接之时的气氛却是大有不同,十分地古怪。
就好像是你看到一只苍蝇飞到了隔壁食客的茶杯里,眼看着他就要端起茶杯喝茶,你内心十分想要告诉他,却因为嗓子里堵了一团棉花,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祝商定定地看着季瑶,连“坐吧”之类的字也未吐出半个,季瑶便自个走了进去,顾自找了个舒适的坐姿,目光不带斜视地落在桌上的茶杯上,端起茶杯慢慢呷了一口。
那双伪装淡然的目光之中忽然闪过一丝锐利,这茶的滋味与往日差别实在是太大了,竟然是上好的龙井,全金陵像这样的龙井只有她常家经营的铺子里有。
倒不是这龙井有多稀有,只是上好的龙井不易保存,卖的太贵了又鲜有人买,凡是卖上号龙井的必然要亏损不少,常家财大气粗无所谓,而这不出名的旭飞楼竟然有一日卖起了龙井,实在是让她吃惊。
这便说明,从前茶点难吃都是刻意为之,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屏退真正的食客罢了。
季瑶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语气生分道:“你找我来,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祝商从季瑶一出现在面前便开始注意她的神情了,心里只觉得实在是奇怪,尽管从前同季瑶也闹过不愉快,可这样浑身散发着冷漠的季瑶他还从未见过。
他以为季瑶心中有气,所以不敢看自己的眼睛,心中便因此存了一丝侥幸的念头,可是当季瑶放下茶杯对上自己的目光,祝商又开始慌了。
季瑶看自己就仿佛像是在一个陌生人,仿佛自己和季瑶是头一天见面,没有喜欢没有仇恨没有难过没有不甘,有的只是无尽的漠然。
一个人对你失去了所有的情绪,这让祝商如何不慌张?
“你怎么了?常家的事情……”
“不必和我解释,我不想听,倘若你今日是来同我说这些的,那么免了,我已然知晓你是什么用意了。很多话你我心中知晓就行了,说出来未免太伤感情,你千万不要编造什么谎言来欺骗我,不要让我连最后一点美好的回忆都失去了。”季瑶不等祝商说完,便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他。
语气坚决地祝商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回应季瑶,他自然是不能对季瑶说,自己接受了刘珣的请求,不管江家和常家发生什么事,他都不出手相助。
其实祝商与刘珣心中想的一样,若是季瑶能够主动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固然很好,但若是她不愿意离开,那么他们推一把虽然是不得已而为之,却又何尝不是一个办法?
金陵的争斗越来越厉害了,季瑶唯有躲得远远的,才能避过这场浩劫的,他知道季瑶心中明白自己和刘珣的做法,只是无法接受在毁灭常家的情形下,威胁她离开。
祝商多少也知道季瑶的脾气,知道她不会轻易离开金陵,所以听刘珣说这件事的时候,他很是犹豫,可是眼下也只有那一个办法了,若是连着唯一的办法也不去试一试?
那么只怕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逼迫季瑶离开了,这是最坏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
眼下看来,这方法自然是失败了,失败地一塌涂地,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