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从梨花木的轩窗打进来,透过那金丝环绕的青色帷幔再落到地砖上,远远看去,像是撒了满天星光。
这样明媚的景象却与床榻上那张苍白的脸相冲,显得极其突兀,季瑶走近床榻,本想替他掖掖床被,却发现早有人将他裹得严实,连个脖颈子都未露出。
一股淡淡的檀香随风扑到她脸上,季瑶轻咳了一声,禁不住起身将桌上的檀香灭了,将将要转身时,余光在一叠有些褶皱的宣纸上顿了一顿。
她仔细一看才发觉,墨干的砚台上还搁着一只毛笔,想来该是刘珣出事前的闲情雅致所致,隐约探得最底下的宣纸透着些颜色,一时好奇,季瑶便将那张宣纸抽了出来。
只见是一副冬日雪梅景,梅花灼灼飞舞在半空,而一览无余的白雪之中竟然有两三对脚印,分明是鹿印,季瑶心头不由一紧,捏着宣纸的手也忍不住抖了一回。
“常大小姐,药熬好了。”朱三剑的声音忽然从门外透进来,季瑶忙放下手中的宣纸,开门从他手中小心地接过药罐。
热气氤氲直往手上扑,季瑶急急回身,忽略朱三剑担忧的目光吩咐道:“你替我将门关好了,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是。”
季瑶放下烫手的药罐,捂了捂耳朵,仍有些不大放心,又走到门前,扣上了门闩,才屏着一口气从腰间摸出匕首来。
眼前这只鹧鸪斑建盏比平日里吃饭用的碗要小上一些,但攒这么一盏血也并非是什么不痛不痒的事,更何况每隔三个时辰呢?
锋利的刀身划过拇指,殷红的血一下就从指尖滴到建盏上,季瑶咬牙拼命挤血,却发现指尖的血却是怎么也出不来了。
她看着建盏中可怜巴巴的一点血,索性一闭眼,往胳膊上划去,血水如注,未多时便得了一大盏血,季瑶欣喜地起身去取止血药草,身子一个不稳险些打翻了建盏。
惊魂未定之下,她顾不得止血,匆匆端过放凉的汤药直往刘珣嘴中灌去,又极为小心地处理好伤口,便悄然退出房门去了火房。
“白胡子爷爷,再给我炒一碟猪肝吧。”季瑶说着又为自己舀了一碗鸡血蛋花汤。
那边正收拾灶台的白胡子一怔,回过身看了一眼木桌上已扫荡光的猪肝、红豆枣羹,忍不住笑着擦手道:“常大小姐喜欢吃,那老奴便多做一些是了。”
“多谢白胡子爷爷。”
不一会,一大盘冒着香气端到了季瑶面前,季瑶腹中翻腾,强忍住喉口泛上来的恶心,夹起猪肝拼命往嘴里塞去。
这补血餐吃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又花了季瑶一个多时辰消化吸收,稍作休息,她再次带着视死如归的神情推开了朱门。
手臂还未来得及结痂的伤口一动就疼地紧,季瑶到底是没忍心折腾旧伤,只得重新划出一道血口子,攒了一建盏的血。
好不容易喂刘珣喝下,季瑶却连收拾药罐的力气都没有,扑在床榻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翌日卯时,天还未亮,季瑶带着一身的疲乏醒过来起来,算算时辰差不多了,心中一惊,忙撑起身子赶到火房去煎药。
生火对她而言并不是易事,一时间火房充斥着呛人的烟,烟的人透不过气,季瑶有一瞬间恍惚,以为被放在柴火上烤的不是药罐子,而是她自己。
好歹是将这药煎好了,季瑶眼见天色大白,心中着急捧着烫手的药罐竟连台阶都未注意,整个人一失重,倒下的那一刻眼睁睁看着药罐飞了出去。
膝盖的疼痛让她又清醒了一分,可意料之中的药罐坠地声却迟迟不入耳,季瑶忙抬眸望去,那药罐子被朱三剑稳稳地拿在手中,他的右手红肿的可怕,分明是被溢出来的一部分汤药给烫的。
季瑶心里多少有些愧疚,一只手已然伸到面前,“若是要煎药,常大小姐吩咐下人们一声就行了,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我昨晚乏了,忘记说了,方才幸好有你,否则这药罐摔碎了,再煎也来不及了。”季瑶说着从他手中接过药罐,垂眸问道,“你这伤……”
“不要紧,常大小姐还是赶紧去世子那吧。”朱三剑背过手,往后退了一步。
季瑶点了点头,便顾不上他,冲进里屋连坐下来歇一歇的时间也没有,毫不犹豫地对着胳膊又是一刀。
烟熏味、血腥味和汤药味尽数混在一起,十分地难闻,偏生这床榻有些淡淡的安眠香味,让人忍不住多闻,这样乱七八糟的味道毫无道理地钻进季瑶鼻中,脑子就像被灌了十斤水银,沉地抬不起来。
“白鹿,若是你知道我如此真心待你,你是否会松动扎了根的恨意?自始至终,我都那么信任你,可你为什么就不能信任我一回?”季瑶放下手中的建盏,抬袖为他揩去嘴角的汤水,才晃着身子往门外走去。
倒不是她想逞强,只是今日要考布阵术,她昨日已央了主考官她第一个考,自然是要早些过去的,失了约就不好了。
常喜那丫头此时竟还在蒙头大睡,季瑶深知常喜的手脚一向慢的出奇,也无耐心等她起床,便独自唤过马车往裕华园赶去。
马车上睡睡醒醒,意识模糊尚存间,季瑶从袖口取出一白瓶来,这是极好的东西,哪怕是醉了酒的人喝下这东西也能立马清醒。
一想到明日的比试她仍旧是这幅恹恹的模样,甚至更差,便有些担忧,清凉的液体滑入喉中,瞬间侵入体肺,灵台顿时一片清明。
“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