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元年二月初二,宁远,蓟辽督师府衙门二堂之内,气氛有些沉闷。
一向负责在京城之内传旨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王之心,这一次难得地出了趟远门,而且一出就是宁远。
王之心自然比不上曹化淳、王承恩、方正化这些太监受皇帝的信重,但是与张彝宪、高起潜这些原来颇为受宠的人比起来,如今却是要受重视的多了,地位也是急剧上升,基本上可以算得上是内廷的前几号人物了。而原本排在他前面的几个大太监,一个个都是重任在肩,根本离不开京师左近,所以这个差事就归了他。
想起临行前皇帝的交代,王之心还是激动不已,总算有了一种被皇帝信任,被托付大事的感觉。这趟差事有风险,可皇帝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是完成了这趟差事,回去以后就会给自己压担子,交付重任。
王之心当然知道南京守备太监空缺的事情,也知道张彝宪、高起潜这些人都在争取。这可是个肥缺啊,南都的繁华可不是北京能比的,而且到了那里,守备太监虽说与镇守勋臣平起平坐,可中官毕竟更受信重,别看在京师自己还排不上号,但到了南都自己就是事实上的老大,想一想都觉得兴奋啊。
从京师到宁远城,近九百里路,天气又冷,一路上也是遭了不少罪,可是一想到办成差事以后回到京师,很有可能被派到南京作守备太监,浑身就充满了力气。
王之心千里迢迢到这里来,当然是传旨的,传达的正是祖大寿调任大同镇总兵,并配征西将军印的圣旨。
眼前领旨的人里,有蓟辽督师王之臣,辽东巡抚毕自肃,辽东镇总兵满桂,辽镇监军御史陈仁锡,以及蓟辽督师府一众官员。
王之心宣读完圣旨,王之臣、毕自肃、满桂等人口称领旨,随后堂内的气氛就有点沉闷。
王之心问道:“王督师,渠家桢通虏欺君被斩,祖将军升任大同总兵,皇上还赏了征西将军印,这可辽东镇的喜事啊,咱家已经宣完圣旨,督师大人何故闷闷不乐?”
王之臣看了一眼毕自肃等人,然后说道:“辽镇直面建虏,如今战事频仍,祖将军世镇辽东,骤然调任,左右皆恐锦州有失啊!”
这话说完,毕自肃也是看着王之心说道:“之前,辽镇军中欠饷已久,端赖祖将军维持,锦州军心始稳,如今陛下圣明,补发九边欠饷,军心方才大定,此事祖将军调离,吾等皆担心锦州军中不稳。”
王之心表面上是如今内廷大珰中的弥勒佛,一副老好人样子,见谁都是一副笑脸相迎,但这可不意味着王之心真的是个缺心眼的老好人。
听了王之臣和毕自肃的话,王之心看了看满桂,但满桂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然后王之心又看向监军御史陈仁锡。
陈仁锡一拱手,说道:“督师大人,巡抚大人,两位言之差矣!当今陛下英明天纵,辽东之事皆在陛下意料之中。督抚总兵之任免,皆在陛下一念之间。如今陛下与内阁、军机处议定,圣旨已下,吾等臣子,唯有遵旨而行,何须议论来去?”
这时满桂说道:“俺满桂是个粗人,朝廷让俺往东,俺绝不往西。再说辽东最不缺的就是好汉,俺看何可纲守锦州,也不会把锦州给丢了!”
王之心心里想,看来临行前皇上郑重其事地把自己叫去说话,不是没有目的的啊,辽东镇的水的确是挺深的,但是你这里水再深还能深得过皇上的算计去。
想到这里,王之心说道:“咱家看满帅和监军陈大人所说十分有理。这天下毕竟是皇上说了算。若是王督师和毕抚院认为陛下的圣旨有不妥当处,或者另有内情,何不上书言明?”说到后来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
王之臣和毕自肃都是纯粹的文臣,而且历史证明,这两个人还可以,没有私心。
王之臣后来被袁崇焕取代,而毕自肃则因为宁远驻军哗变被折辱而自杀。
这两人显然与后来逐渐成长为一个利益集团的辽东将门世家,并没有太深的勾连,要不然毕自肃至少不会因士兵闹饷而自杀。所以,这两人一听王之心话里有话,很快就表明了态度。
王之臣说道:“王公公见谅,吾等并非认为陛下旨意有何不当。陛下圣旨已下,吾等唯有遵旨而行,并无二话。”
毕自肃也说道:“吾等皆陛下之臣子,自当遵旨而行。”
话说到这里,王之心脸上重新露出笑容,说道:“既如此,督师大人何不遣人速招祖将军、何将军前来议事?”王之心特意在“议事”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堂中诸人一听,皆是一愣。不是领旨,而是议事。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王之臣既已领旨,自然也是按照王之心的说法,令人传来中军游击杨国柱,命其火速前往锦州,传祖大寿、何可纲到宁远蓟辽督师府议事。
宁远到锦州不远,也就一百多里地。所以第二天中午,杨国柱就带着祖大寿、何可纲及其一干随从,进了宁远城。祖大寿当然是连家也没回,直接奔蓟辽督师府而去。
杨国柱、祖大寿、何可纲三人,到了蓟辽督师府日常议事的二堂,略等了片刻,王之臣、毕自肃、满桂、陈仁锡陆续进来,除了这四个如今辽东最有权力的人物,还有平时并不常见的副总兵朱梅和金冠。
王之臣见众人坐定,然后说道:“今日传召诸位共聚督师府,实是因为朝廷有旨意到宁远,而且是大喜事。”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