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看书>青春校园>香郁果>玉树仙踪(一)

在解放大军的隆隆炮声中,父亲离开了洛阳。

他虽然在洛阳中学上了三年学,也算是“修业期满、成绩合格”但是他最终没有拿到毕业证,因为他们那一届学生都没有发毕业证,甭看这一个证件,有和没有是大不一样的。

二十岁的父亲,和当时许多的热血青年一样,有着很高的革命热情,他怀着共产主义的伟大理想,决心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革命,献给党,献给人类最壮丽的事业,父亲他最爱读,奥斯特略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他把保尔柯察金,关于生命意义的,那段名言,背的很熟很熟,就是他在日后教育他的女儿时,也常常背诵这段文字:‘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对于我们只有一次。一个人的生命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忆往事的时候,他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这样,在临死的时候,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

时代的车轮,隆隆的驶过了六十年的历程,将父亲的精神和ròu_tǐ都碾成了齑粉,生命如云霞一般飘飘闪闪,而我们,他的儿女们,则常常面对着父亲的遗像深思,总想把思绪拉回到那个风云激荡的时代,那是属于父辈的时代,他们奋斗、他们呐喊、他们成功、他们失败、他们梦想成真,他们幻想破灭,一切的一切最终都如过眼烟云,随风飘散,销声匿迹,唯有那些陈年旧事,还留在儿女的心中,成为儿女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或笑料。

这段传奇发生在解放初期的那场反匪反霸的斗争中。

因为氺墅深受匪害,所以父亲对土匪可以说是深恶痛绝,他积极地参加了反匪反霸的斗争,帮助工作队,把那些残害百姓的土匪恶霸,都抓起来,受到应有的惩罚,但是,也有漏网的大鱼,这个大鱼就是土匪头子刘庆霖,他就是刘家庄愣头青的重孙子,是高祖奶最宠爱的重侄孙,小时候可是常在氺墅吃、在氺墅住、对氺墅的情况是知根知底,人常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但那是兔子不急,如果“兔子急了也咬人”,刘庆霖就是这样的急兔子,他被国民党特务利用,领着土匪来到氺墅,先绑架了百岁老人和她的孙女,又抢了氺墅的粮食和棉花,这些东西都被国民党特务装上汽车拿走了,而他则白忙乎了一场,他一着急就想出了损招,把他的表叔,我们的曾祖父灌醉了,打开新媳妇的房门,将母亲的嫁妆都抢走了,其中最值钱的就是那只碧玉镯,有了它,刘庆霖的后半辈子就不会受穷了,刘庆霖知道自己罪大恶极,不敢在当地呆了,就领了几十个小喽啰,逃到了兰州,在那里被抓住了,当地政府来函,要儿去领人,没人愿去,父亲说:“刘庆霖,这个挨千刀的蜣螂头儿,剥了他的皮,俺也认他的骨头,让俺去吧。”

父亲他们一行七八人,坐火车到了兰州,但是这土匪不在兰州,而是逃窜到了距离兰州千里之遥的张掖,那时候兰州和张掖之间还不通火车,父亲他们就找来一张爬犁,但是没有牲口,他们就三人一班儿,轮换着拉爬犁,其余的人则坐在爬犁上看风景。

那正是塞外八月好风光,河西走廊,丝绸之路,物产丰富,风光旖旎,原来他只是在课本上看过,在老师的讲解中听过,书中得来总觉浅,须知万事要躬行,而此时此刻,他真的就行进在神秘的河西走廊上,万千景象尽收眼底,父亲一生爱旅游,可能就是从这儿开始的吧。

最令他惊讶的是,那雄浑激荡,气势磅礴的黄河,在这儿就像是一条弯弯曲曲的青丝带,在一望无际的绿原上缓缓漂浮,就在这九曲黄河的西面,他们看见巍峨的祁连山和连绵的龙首山、台黎山、马鬃山,挟裹着一条狭窄的、长达数百公里的平川谷地,这就是河西走廊,数千年来,人流物流息息不断,内陆与西域,中亚和欧洲都有它来沟通,父亲他展开了想象的翅膀,飞回到那个云蒸霞蔚的盛世,一个叫张骞的使者,领着一群人,打着一面旗,赶着一群骆驼,驮着我们中原出产的精美的丝绸和瓷器,就在这河西走廊上蜿蜒蛇行,开辟了一条富庶蕴情的黄金之路,后人称之为丝绸之路,父亲他们乘着爬犁,跨越乌鞘岭,西出兰州,然后折出西北,大约两个小时后便进入了天祝藏族自治县境内,这是一片神奇的漫坡连漫坡的山地,漫山遍野都是丰收的颜色,金黄的是待收割的青稞和小麦,深黄的是已收割的土地,还有紫色、红色、绿色等各种正在成熟的植物,均以巨大的方形,错落地分布在层叠的漫坡上,就像半挂半躺的锦绣,可这是真实的大自然的锦绣啊!

他们一路很少看到其他车辆,很少看到人,这和他们的家乡不一样,他们还看到,路边常有清澈的小溪汩汩流淌,偶有家畜在水边徜徉,没有大群大群的人在田野里劳动,没有人马的喧嚣,天象一个倒扣的湖泊,瓦蓝深邃,白云一团一团的像

羊群移动,四周都静悄悄的,像是进入了仙境。偶然看到兰蓝天下展翅飞过一两只苍鹰,底下的草丛中也有硕大的蚱蜢蹦到他们的爬犁上,其实,他们的爬犁是在走动着呢、可是总也走不出他们的视野,父亲这时候才对《敕勒川》这首民歌有了深刻的理解,他放开嗓子大声朗诵“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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