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好大一场雪
……
你见过六月飞雪吗?
殷槐没有见过,夏何曾经见过,在大殷西北角的羊角小镇里,在那座断了半壁围墙的小院里,在那山里人的手里眼中还有遮蔽了那日的阳光的云朵里。那里都曾飞雪。
如同那日,这里没有发生什么感天地之不公的事来。
不同那日,也许这座浸满花香的小院里温度并没有降低,也不曾下雪。
只不过,院里吹了一阵风,来自腊月里北方最酷寒的风。
吹去了夏日的炎热。
突然有些凉了。
像凉梅园里的墨梅颤枝,摇摆。
殷槐的心也颤动摇摆。
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只不过夏小怜抬起头看了两眼殷槐,然后说了几句话。
仅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但还是有什么大不了。
“可是我想待在这里,又关你什么事呢?”
“可是你又是我的谁呢?”
“可是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呢?”
“可是你不也是跟他们一样的陌生人吗?”
“可是你跟他们有什么不同呢?”
“你又算什么东西?”
“你要是想走,自己走就是。”
冰冰凉,凉冰冰,像是下了好大一场雪。
关你什么事?就是不关你的事,殷槐与他们一样,于夏小怜而言都不过是陌生人,只不过先认识几天而已的陌生人,算什么东西,自然便是不是东西,自己走也就是说我们不再同路,至此告别。
夏小怜说的很清楚,很明白,就像她习惯给认识的物事取一些简单的名字一样,她说的话也是简单的刻薄。
小怜的声音算不上尖锐,甚至还不如殷槐之前说那些话时的声音那般尖锐。
像往常她撒娇一样,甜糯糯的,很好听。
有点像她叫起殷槐的声音。
只是甜糯的声音里,没有调皮或是依赖,甚至连一点温度都没有了。
冰冷的像一场雪,下在了殷槐的心里,下了好大一场雪。
殷槐凝视着夏小怜,默然。
夏小怜会看着殷槐,漠然。
至于夏何,他不曾出现,也无法出现,他只能同时看着两人。
一人是自己从小疼爱的妹妹,从一方面来说,她是夏何这辈子仅剩下的希望。
另一人则是认识不过几天的小友,从另一方面来说,他是夏何的救命恩人。
夏何谁都无法责怪,所以只好莫然。灰蒙蒙的光彩从他的眼中,从他的耳边消失。
他又恢复了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的样子。
既然不想见,那就不见,既然不想听,那就不听。
夏何可以这样自欺欺人,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有看到。
但殷槐不行,他没有瞎没有聋,也装不了瞎装不了聋。
他什么都听见了,一字不漏的。
从他决定要好好保护的姑娘嘴里,从那个很像他的小满的姑娘嘴里听见了。
殷槐看着夏小怜,感觉很是陌生。
陡然之间又想起,其实没有什么陌生,因为他们一直都没有熟悉。
就像夏小怜说过的,他们对于彼此,本来就是陌生人,只不过认识了几天的陌生人。
只不过恰好他们同路,只不过恰好他救过她的兄长,只不过恰好他跟她的兄长还算是认识,只不过恰好他们都认识一对开包子铺的中年夫妇。
殷槐突然想起了羊角小镇的那间包子铺,想起了包袱里放了好几天都没有吃完的豆沙包。想着豆沙包,殷槐有了决定,他决定吃完那剩下的几个豆沙包,不管它坏没坏,然后就走了,离开这座满是花香的小院。
毕竟他们本来就不同路。
想到这里,殷槐着实觉得这满院的花香很是扰人,又想到之后不久,他就不用闻到这扰人的花香,又平白生出几分欢快来。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了。
一如之前的他,一如她所认识的他,殷槐没有再说什么,也无所谓说些什么。
殷槐沉默着,走向红漆木门,安静的走着。
没有看夏小怜,也没有看夏何。
他宛若一个人来到了一座没有人的小院,在小院里什么也没有找到,有些失落,又有些惘然,然后只能离开。
殷槐走出了院门,听到了那匹老马打的震天响的响鼻,不由失笑,他暂时不想去想那匹老马应该归他还是归夏小怜。
夏小怜看着殷槐离开了,走的很安静,他一直都是一个安静的人,这是她知道的关于他的一点东西。
终究夏小怜眼中的漠然还是溃散了些,露出了她不常有的怜惜,虽然不常见,但怜惜终究还是属于那个天真浪漫的夏小怜的情绪。
她似乎有些后悔。手里的蓝花微微颤抖,不是风吹的,是夏小怜的手在颤抖。
颤抖着颤抖着,夏小怜身上的漠然也慢慢的被颤抖全给抖光了。
露出了那个天真有些调皮的夏小怜,而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夏城的小公主,也不是这座花香盈袖的院子里的那个小主。
那是会听故事陶醉幻想的夏小怜。
只是殷槐已经离开了,什么也没有看见。
什么也没有听见。
夏小怜从牙缝中挤出的简短的,带着些许抽泣的一句话,孤零零的被丢在空气中,显得有些可怜,小可怜。
“……在这里说不定可以等到哥哥啊。”
夏小怜自然不知道自己想要等到的哥哥已经就在自己身边,那个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