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又下起了一场冬雨,雨裹挟着风,风又携着雨,最是阴冷,躲开了雨却躲不开那股寒。老人都说一场冬雨是一场凉,刑有粮觉得这话说到了点上,坐在教室里,无论把面上的补丁棉袄怎么裹都觉得寒风直往里灌,只穿着草鞋的脚早已冻得红肿了起来,即使他不停的用双脚踢踏着也还是觉得冷,好冷。
旁边田野正睡着觉,感觉桌子一直一抖一抖的,终于把他给抖得再也睡不下去了,
“抖够了没?”
刑有粮看着眼前这上身穿着棉质夹克衫,下身穿着蓝色棉裤和片儿鞋的大背头不知冷的样子也没好气,
“冷自然要抖,我又不能控制。”
“你妈没给你买衣服穿吗?”
刑有粮看着自己身上由娘亲一针一线绣上去的层层叠叠的补丁,冷然道,
“我娘已经不在了。”
田野看着刑有粮这悲戚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戳到他的痛处了,急忙放缓了语气,
“没想到你和我一样,都是没妈的孩子,你妈妈不在了,那你爸呢?”
“我爹去西河镇修水库去了,也没在家,我们农村的孩子哪像你们城里的那么讲究,有得吃有得穿就不错了,想要吃饱,穿暖那得是在梦里。”
刑有粮看田野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又道,
“不信,你看看你周围,这些孩子哪个像你穿得这么干净整齐的。”
以前什么都不曾认真留意的田野,终于抬起头仔细的看了看周围同龄的同学们,确实没有一人身上没有补丁,没有几个不是像刑有粮一样裹着手还发着抖。看着这一切的田野沉默了,他不知道要怎么接刑有粮的话,也不知要怎么安慰他,他只是觉得这一刻自己内心好像被什么触动。
放学后,刑有粮冒着雨往家里赶,还没到家呢,就看到了自家屋顶升起的炊烟,
“谁在烧火,弟弟?”刑有粮开始担心了,他怕弟弟这么小,会烧了厨房,赶紧加快了步子。
还没进门就听到一阵嬉闹声,这粗狂的声线,还有这怪异的味道,刑有粮就知道是外婆和舅舅来了,刑有粮猜在厨房烧火做饭的一定是外婆,
“果然是外婆,你们怎么来了?”
正在烧火的宋氏看见大孙子回来了,赶紧往灶里添了一把火,又用火钳掏了掏,灶里的火一下燃得更欢了,
“我的大孙子回来了,快来,过外婆这里来,冷着了吧?。”宋氏一把拉过刑有粮想让他坐自己身上烤烤火。
“外婆,我都这么大了,还坐你怀里,别人看到笑话我。”
“你这孩子,这里哪有别人哪,那你帮外婆烧火,外婆去切菜。”
刑有粮起身一看,锅里正熬着米糊糊,菜板上趟着一个大萝卜,靠近灶台的墙角下还有几个红薯,
“外婆我们还有粮食呢,你干嘛带这么多东西来,你和舅舅怎么办?”
“傻孩子,外婆就算不吃也不能让我的小孙子们饿着,现在你爹又在西河那么远的地方,家里还有个摊了的爷爷,要不是外婆家里小,我都想把你们接过去养着。”
刑有粮看着外婆弯着腰,低着头正背对这他切着萝卜,齐颈的短发里有了少许的银丝,心里有些酸涩。
“最近几天这么冷,外婆就想着你娘又不在了,谁你给你们做鞋,谁给你们补衣服呢,等下吃完了饭,我们把你娘的衣服清理清理,能改的改改,给你们做身衣服。”
灶里的火熊熊的燃烧着,橘红色的光芒映照着刑有粮干燥的小脸,上面一滴泪水顺着下巴悄无声息的落到了灶门的灰烬里。
饭桌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看着外婆把菜一个一个的端上了桌,水煮大虾,萝卜炖酸菜鱼,炒青菜,还有浓浓的米糊糊,几个孩子欢腾着,感觉像是过年一样。
“好久没吃过鱼了,哎呀呀,今天你们可都别跟我抢。”付小健搓了搓手,拿起筷子就往最大的那块鱼肉夹了过去。
宋氏用筷子头轻轻打了一下他的头,颠怒道,
“有个当舅舅的样子,像什么话?”
“娘,我都二十多了,你干嘛还打我的头,真是的。”
“你都知道你二十多了,还小孩子心性,谁能嫁给你。”
在母子俩吵闹的时候,邢有乾早撸起了袖子把大虾鱼肉夹了起来大快朵颐了,等付小健反应过来的时候,桌上的菜已经去了一半了,
“有乾,有粮你们慢点,娘还没吃到呢?”
等一家人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收拾妥帖后,天都黑透了,宋氏在孩子们房间里从床底下取出了自己女儿的衣服,看着这些熟悉的布料,像是又看到了女儿的身影,忍不住摸起了泪来。
“哎,眼看悠悠都满周岁了,你娘走了也一年了。”
邢悠悠顿时心里一阵凄惨,“是啊,我的生日就是娘的忌日,所以我不能过生日,呜呜~”
邢有乾看着外婆哀伤的样子,使劲在她身上撒娇,“外婆,你别哭了。”
“外婆不哭,外婆只是把你娘的衣裳都理理。”
付晓蓉一共就没几件衣服,宋氏留下了自己女儿出嫁的红衣裳,别的都打算改了,冬天的两套棉袄把棉花拆出来还能做几套小衣服,孩子们这个冬天也能过去了;夏天的也能改改做成孩子们春天的衣服,这没个几天也做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