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年京城的雪下的格外早,冬日刚至,就下起了鹅毛大雪,将整个京城困在了一片雪白之中。
原本就冷清的丞相府今日更加寂静。杨一澈倚靠在榻上,连日不断的咳嗽今日也离他而去了。强撑着抓住床幔,然而无论他怎样晃动,那系在上面的铃铛都不肯发出一点声响。
终于,带着不甘心,那只手无力地垂下,盯着铃铛的眼睛缓缓闭上,苍老的面容上带着一丝释然的微笑。
三朝元老,一国宰相,就在这个寒冷的冬日伴着第一场大雪,安静地离开了。
(二)
再睁开眼,杨一澈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好了很多,也有了力气。正疑惑着,杨一澈的目光落在了榻上已然紧闭双眼的自己,原来他已经死了,现在这个样子,大约就是人们常说的鬼了吧。
妻子跪在榻前哭着,儿女们闻讯赶来,也跪在地上不停的流着眼泪。眼前的场景忽然让他想到,等那个人离开的时候,她的丈夫和孩子们大约也会这样伤心难过吧。“跟我们走吧。”
不知何时身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杨一澈惊恐的转身,瞧见两个鬼差,也就是鬼魂不能再死一次,不然可真是吓死鬼了。“好。”平复下心情,杨一澈没有半分犹豫,这一生马上就要了结了,如此,这一生的悔恨也就到了尽头了。
“铃~铃~”就在杨一澈要跟着鬼差离开的那一瞬间,那几十年没有响过的铃铛竟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刚迈出的脚步一顿,杨一澈的身体颤抖着转身,那铃铛还在晃动着,声音也一直没有断绝。被封存了几十年的思念在那一瞬间爆发出来,他想见她一面,就一面。
“两位大人,能不能求你们让我去陵州一趟,我,我还有一未了的心愿。”“看你一生为官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就破例一次吧。”
(三)
做鬼的好处就是飘的很快,平日里几天日夜兼程也到不了的陵州现下只需几刻钟就到了,当然这也是因为有两位鬼差带着。
按着记忆中的路线,杨一澈寻到了江府。他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可是又怕她过得太好。终于鼓起勇气进入府邸,眼前却不是他想象中的热闹景象,反而是一片死寂。“吱哑。”
紧闭的房门打开,一位老者从屋内走出,手中还提着祭品。虽然过去了五十年,但杨一澈还是一眼认出了他——江默轩,她的丈夫。
难道她已经去世了吗?否则江默轩还回去祭拜谁呢?杨一澈跟在江默轩后面,待到江默轩在一个墓碑前停下,他定眼一瞧,果然刻着“爱妻苏曦”四字,然而如此立碑,却是不合礼数的。
“苏曦,今日是你的生辰,我便来瞧瞧你,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来打扰,你不会怪我吧……”今天,是她的生辰,五十年,他竟连她的生辰都不记得了。
“两位大人,你们可知,这苏曦是何时因何离世的吗?”,“苏曦……似乎是五十年前,嫁了人没到两年便离世了,似乎是害了相思病吧。”原本这样的事鬼差是不会记得的,但是说来也巧,这苏曦恰是这对鬼差第一天上任收的第一个鬼魂,自然也就记得了。
“五十年……相思病……”江默轩再说什么,杨一澈已然没有心思再听。她没有如他祝福的那样儿孙满堂,亦没有福寿绵长,不过两年,两年她便离世,还是因为相思病。
“怎么会,嫁人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啊。”“嫁人前她就病了六七年,嫁人后身体就愈发差劲了,自然是活不了多久的。”两位鬼差早已明白那苏曦是因谁患了相思病,然而阳间红尘烦扰早不是他们能过问的。
痴男怨女的悲剧日日都在上演,这两位不是最悲惨的,也不是最遗憾的,他们自是提不起兴趣,更谈不上同情,“走吧,时间到了,再耽搁下去我们也不好交差。”杨一澈不晓得自己一路是如何随着鬼差来到地府,她得了六七年的病,他竟然一点也不知晓,她婚后两年便离世了,他也丝毫不知,苏曦她一定,一定很恨他吧……待他回过神来,面前已然是三生石。
匆匆一瞥,他瞧见苏曦在奈何桥上毫不犹豫的喝下孟婆汤。那一瞬间,他听到了心碎的声音。她那样决绝地一饮而尽,不带半分留恋,那一刻起,她不再是苏曦,亦不再记得杨一澈。
(四)
杨家开始没落那年,杨一澈才五岁。父亲因为终日在生意场上奔波积劳成疾,原本就在暗地里敛财的叔伯们就愈发的肆无忌惮了,甚至开始明目张胆地贪敛钱财。
终于,父亲在他六岁那年病逝,而家业也所剩无几。母亲不甘心杨家几代人的心血就此付之东流,硬着头皮进了生意场。然而一个只懂得相夫教子的妇道人家怎能应付得来早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男人?
虽有苏家的帮衬,也终究是无力回天。原本丈夫的离开就已经对杨夫人造成了不小的打击,两年的苦心经营却让生意愈发的惨淡,终于支撑不住的她,也在不久之后撒手人寰。
可怜只有八岁的杨一澈,带着自小跟着他的小厮住进了杨家在陵州的另一所小宅,因为原本的大宅院被债主抢去抵债了。
生活虽不像杨家鼎盛时那般舒心富硕,倒也是没有苦了他,只是父母接连离去对这个只有八岁的男孩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原本就喜好诗书的他,愈发努力,他不懂得生意经,也唯有科举这一条路能让他复兴杨氏。
好在那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