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出了赵成的事,朱元璋大怒,处置了许多宫人,还实施了诸多酷刑。这次牵连的人数之多,达到了一个之前从未有的数量,所有人都吓得战战兢兢,几乎闭上眼都还能听到受刑之人的惨号。
相比其他宫殿的恐惧,坤宁宫反而一片喜悦。马秀英不仅保全了大家的安全,自己的身体也越来越好了。许多人都说这是上天感念皇后的慈悲,所以赐福让她身体康复。
知道实情的逊影和道衍都会在无人的时候暗自感伤,看着马秀英忙碌而充实的身影默默祈祷她能一直保持这种愉快的状态活下去。
但是马秀英已经病入膏肓,所以尽管她调整了心态,又有道衍精心呵护,但是她偶尔还是会咳嗽咯血,只不过没有以前那样频繁。
朱元璋每次听闻马秀英咯血都会把照顾马秀英的人统统责骂一顿。
马秀英就劝他,“妾身这病都是老|毛病了,他们也尽力了,您就不要再责怪他们。”
朱元璋目光闪烁,心里明白马秀英已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的事实,他纵然是皇帝,也有无法主宰的事,黯然道:“你不要多想,会好起来的。”
马秀英淡淡一笑,对这种言不由衷的安慰不置可否,转而说道:“妾身现在没有精力照顾皇上了,请皇上自己多保重龙体。怒伤肝、喜伤心、忧伤肺、思伤脾、恐伤肾,妾身现在是深有体会了,所以皇上一定不要动辄发怒,那些贱民还不值得您把自己的身体气坏啊。”
朱元璋晓得马秀英这是在变相地劝他不要对宫人胡乱发脾气。以前马秀英就常常用这样的方式规劝他,有时听多了他还觉得很烦,这两年没有听到马秀英的劝谏,偶尔听一次竟然有种亲切的感觉。他颔首笑道:“听你的,朕以后少发些脾气。”
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马秀英是真心希望他能安好下去。她和朱元璋虽然爱情不在,亲情依然,两人相依相伴几十年,早就成了彼此的亲人。对于亲人,总是多一份宽容和祝福。那些让马秀英伤心难过的往事她都努力淡忘,想着朱元璋也在逐渐老去,她就忍不住真挚地说道:“妾身惟愿皇上龙体永远安康,长命百岁。”
感受到马秀英的真情实意,朱元璋微微动容,马秀英都这样了还时刻牵挂着他,他动情地握住马秀英的手,“皇后,你也要保重身体,朕不能没有你。”
马秀英猛地抽回手,心虚地低下头,没想到一句关怀会让朱元璋有如此大的反应,可是她现在的心已经托付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她不愿再让朱元璋碰触她。为了不让朱元璋怀疑,她捂住嘴咳嗽起来。
朱元璋立刻紧张地喊道:“快把道衍大师找来。”
道衍号脉并没发现什么异常,抬头却见马秀英对他眨眼睛,于是不动声色地说道:“皇后娘娘可能是劳累了,需要休息。”
朱元璋便说道:“那你好好休息,朕晚点来看你。”
送走了朱元璋,马秀英就拉着道衍坐下,靠在他的肩膀上。
道衍的身体霎时僵硬如铁,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马秀英轻轻说道:“别紧张,我不会做什么,也不会让你做什么,我就想静静地靠一靠。”
道衍努力放松肌肉,让她靠得舒服一点。
马秀英就这样靠着道衍,回忆在苏州的往事。那时的道衍真是个呆子啊,好像什么事都让着她、依着她,从来都没有对她大声说过一句。不对,这个呆子也欺负过她,用狗洞威胁她送菜,还非要和她比武害得她被大张氏罚跪……哼,这个坏蛋,心眼也多着呢……
逊影进屋就看见马秀英靠着道衍平静地睡去,嘴边还带着笑容。她微微吃了一惊,马上装着没看见,缩到门口去看守。她是知道马秀英和道衍从没有逾越,但是这一幕也不能被别人看见。
道衍一动不敢动,肩头传来的均匀呼吸说明马秀英已熟睡。他的心渐渐从开始的慌乱变成平静,然而马秀英的呼吸就像个调皮的小孩,总是在他要静心的时候轻轻拨弄一下他的心弦,令他无所适从,只能默默念诵经文。
明亮的阳光从窗户射进来,罩在道衍和马秀英的身上,发出晕染的金光,逊影觉得这一幕竟然出奇的和谐。她眼中泛泪,两个命运多舛的人只能在这一方小天地相互依偎。但愿下辈子,主子不会再被约束在这个牢笼中了。
一个时辰后马秀英缓缓醒来,她许久不曾这样坦然舒适地睡一觉了,幸福的感觉让她都舍不得离开道衍的肩膀,但是有些事只能发乎情,止乎礼,所以她深深地嗅了嗅那股好闻的檀香味,恋恋不舍抬起头。
察觉马秀英在自己身上嗅闻,道衍的心跳忍不住加快,他愈发不敢动弹,像一个泥塑木雕。
马秀英睁眼就看到逊影百无聊赖地蹲在门口画圈圈,她不由笑道:“去打盆水来。”
“主子,您醒了?”逊影腾的一下跳起来,长久的蹲姿令她双腿发麻,差点摔个趔趄。
“你就不能细心点?”马秀英又好气又好笑,逊影这种毛躁的性格何时才能改一改啊,她若不在了,谁来照顾逊影。
逊影立刻转移话题,“主子,道衍大师保持这个姿势都一个多时辰了,您快让他休息啊。”
马秀英瞟了道衍一眼,道衍嘴唇微动,似乎在诵读经文,估计道衍要把经文诵完才会起身。她故意嗔道:“不管他,不到用膳时间不准他休息。”哼,谁让他以前敢欺负她,就要让他难受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