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篷船方才驶出十多步远,那男子听到叫声,嘿嘿一笑,将竹篙“唆”的就插入了船头的洞眼,扎进水里。
江沿的水其实不深,只有半人来高。
船身摆转了半圈,最后稳在了水面上。
宿平见他锚了船,心中自是焦急,正要开口,却又被那男子挥手止住了道:“你等会儿,且让我做个买卖先——云颜妹子、凌雨兄弟,你俩快些出来,米米上门了。”
这后半句,显然不是对着宿平所说。
只听那船上的乌篷舱门“吱咯”一声打开了,便见又有一男一女走了出来。男的看着比宿平略微老成,生得白皙俊俏,并无半点宿平身上的乡农之风;女的与宿平一般年纪,红唇鹅蛋脸,紧衣马尾辫,灵动可人,更有一股飒爽之气。
“她叫云颜么?”宿平看着那少女,心中蓦地一跳,连忙撇开视线,却是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
那个叫作云颜的少女刚一出来,只看了宿平一眼,便转头对着笠帽男子道:“敢指大哥,米米在哪呢?”那少年凌雨却是瞧了宿平一会儿,最后看见了他肩上的竹弓,突地又钻进了船篷里。
“喏!”那男子伸手朝河滩上一点。
少女转过头去。
田丘正收马立滩,口中大声叫道:“那位船家!我等前来捉拿那个小子,还请靠岸!”
笠帽男子没有答话,少女却是先拍起了手掌,一甩马尾辫,娇笑道:“靠岸可以!你先扔个三百两上来!”
“……女娃娃莫要玩笑!此人是畏罪潜逃!你任他在那船上,可危险得紧!快快靠岸罢!”田丘却不理她,自顾说道。
“不急不急!”笠帽男子笑道,“我见你又是捉拿,又是畏罪潜逃的,想来是那官府之人咯?”
田丘闻言一愣,随即挺首道:“不错!我等正是县衙的公人!你莫要妨碍正事,速速靠岸!”
“竟然真是官府之人!”男子身躯一颤,仿似受了惊吓,轰然倒退两步,差点就要掉进了水里,连忙死死抱住了竹篙,大声喘气。只见他低头片刻之后,却是突然把脖子一仰,在那笠帽下露出了半张笑脸,缓缓道:“那便烦劳阁下再加些银子,嗯——先扔个八百两上来吧。”
“你!”田丘厉眉一喝,正要发作,却又突地想起一事,便按了下来,拱手道,“敢问几位少年英雄,可是江那头的好汉?”
笠帽男子嘿嘿一笑:“你这厮眼力倒是不错。”
“惭愧、惭愧!既是江那头的朋友,那也不必相瞒。”田丘神色间变得颇有些恭谨,“我等是这乡里张老员外的家丁,那小子射聋了我家少爷的一只耳朵,逃至此处,还望几位行个方便,日后必有重谢!”
男子与少女闻言,都是惊咦一声,同时看了宿平一眼。宿平正欲申辩,却听那男子又笑了笑,对田丘道:“日后之事,不提也罢,只是这眼下嘛……就看你的诚意了。”
田丘暗喜,却是极快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比他拳头略大的布袋,也不迟疑,就朝那船上扔去。只听“哗啦”一声,那布袋砸在了舢板上,开了个小口,露出亮晃晃的一锭银子尖角来。
笠帽男子却是看也不看,只对那船中的少女道:“云颜妹子,你意下如何?”
少女微微摇头,面现失望道:“太少太少!那好歹是人家大少爷的一只耳朵,怎地才值这么几两?要我说么……起码得要一千白银!”
笠帽男子摸了摸下巴,点点头,似是十分赞同,便对田丘叱道:“你这坏蛋!若非我妹子聪明,今日岂不被你糊弄了去?”说完,竟哼哼着挪了个身,就要去拔起竹篙。
田丘眼见对方拿了银子,拍拍屁股就要走人,气得把肺都要炸了,立即把手中鞭子一抽,夹起马蹬,嘴里怒道:“你这两个黄口小儿,莫道老子真怕了你!”马儿嘶叫之下,就冲出了滩头,往浅水边朝着乌篷船激奔而来。
宿平暗叫一声不好,扔掉行囊,卸下竹弓,抽出一箭就往上搭弦。正要开弓,只听耳边嗖的一声,却是有人早他一步射了出去,宿平转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叫凌雨的少年正举着一把木弓站在身后,腰间不知何时也系了一个箭囊。
“哎呀!被他躲了!”那少女忽然叹道。
宿平回了身子瞧去。那田丘果然并未中箭,一路鞭马击水、逼近前来,离那船头只剩了五六步远。刻不容缓之际,宿平终于拉开了竹弓。
这一弓,并不是个满月,却是速开速射,那镞头领箭、急急飞掠。田丘赶忙再次侧身躲避。只是那竹箭却不是瞄他而来,一头扎进了马儿的前腿。马儿吃痛之下,哀嘶连连,煞住了脚,原地胡乱踢起一层水花,倒身就要望回折去。
少女朝着宿平赞了声“好!”令得宿平微微脸红。
却听田丘轻喝一声,并未从马上跌落,反而双手按住了回转的马头,两脚一挣,跳踩在马背之上,一个回蹬,借力就向船头腾扑过来。
那马儿“轰哗”一下,立刻倒翻水中。此时才有三步左右的距离,田丘眼见自己就要临近了舢板,不由地双目精光暴起,狞笑连连。
一根铁头竹篙,却在此时霍然逼将过来,直扎田丘胸口。
田丘顿时大惊失色,一口气岔在了喉间,双腿朝后一张,胸腹望回抽退,全身冲力尽散、向下直沉。慌乱间,却听他喝声再起,双手疾探而出,就要把那竹篙钳住。
如此敏锐反应,委实叫人惊叹。
然而,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