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夫人周氏今年已经是四十有二,在早年夫家未发迹之前,她也不过是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事事必须自己亲力亲为的普通农妇而已,历经半生沧桑,又遭早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这位老人家两鬓斑白,一脸皱纹,看上去竟是有五十多岁。不过即使如此此时的孙夫人也比她记忆力的形象好的太多。
回想以前自己突逢大难幸得老人拼死护佑才得一时安宁,可在其辞世时自己却没来得及见其最后一面甚至连为其披麻戴孝,哭灵送葬的资格都没有,最后她只能穿着一身孝服在那一方监牢中朝着远方叩首三拜,心中默念着往生经,整整一夜都没有起来。
未能向周氏尽最后一点孝道一直是路圆圆心中不可抹去的遗憾,如今再次相见,她不免心情激动有些贪恋的望着榻上的老人。周氏的脸一如她记忆中的慈祥,只是眼中没有那样深厚的怜惜和疼爱,毕竟她也不过才进府数日,彼此之间还存着几分‘陌生’。
在她进来的时候,周氏正斜依着靠枕闭眼假寐,胸口之下都掩在一块薄毯之下。路圆圆叩了头,膝行着上前几步,也不敢压着老太太只揪着那毯子的一角低泣不已。
“母亲卧病在床时,圆圆却不能在榻前亲侍,实在是不孝,今日不孝子来,一是为请安,二来却是请罪,请母亲责罚!”
周氏见她一进来便是问安请罪,那三个头自己听得真真的,可是咚咚作响半分假都不掺,眼下又哭的这般可怜,心想到底还只是个小姑娘,不过刚嫁进府来什么都不懂,定是以为她几日不来请安怕坏了规矩,都不知道被吓成什么样了。心下怜惜,也不叫人来,只自己弯下身子亲自去扶起那犹跪在地下的人。
“好了好了,地上寒凉你也别一直跪在地上了,老婆子也知道你是这几天身子不舒服才没能来,更何况我身边也有丫鬟照顾着不缺人手,你有这份孝心老婆子心里就高兴了,快快快,快起来!”
周氏眉眼笑着,却在路圆圆抬起头看到她脸的那一瞬间僵硬了一下。她惊呼一声,下意识的往后一退,一下就松开了路圆圆,幸而方才几个丫头也没真让周氏一个人来扶人,左右各有一个帮衬着,可路圆圆却还是因为她的动作闪了一下,半弯的膝盖结结实实的撞在软塌实木腿子上,听着那声响,不瞧也知怕是青紫一片。
路圆圆痛的倒吸一口凉气,但第一反应却不是顾及自己的伤势而是看向榻上的周氏,面露无辜和担忧道:“母亲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圆圆马上去为您请大夫来!”
“你别过来!”周氏又害怕的退后几步,见路圆圆真停下不再过来这才抚着自己不停跳动的胸口连念好几声阿弥陀佛才觉心安,等她再抬头看向路圆圆时,面色染上几分古怪,有些迟疑道:“二媳妇啊,你这身打扮......”
她话还没说完,只听外面一丫头喊道:“大少奶奶来了!”
转头看去,果然不一会内屋帘子被掀起,未见其人倒先闻到一股浓郁的花香味,环佩轻响,一曼妙的身姿终于映入人眼帘,却是水红缎子掐丝鸳鸯褙,桃粉裹胸长襦裙,一摇三摆,满是风情的移了进来,再看一眼便再不能移开去,她身材丰腴有料不说,脸似满月颊贴花靥三分带笑眼角含情,顾盼生辉间fēng_liú婉转,让人不禁一叹,好个风骚的俏娘子!
这人,恰是路圆圆那因早死而未曾谋面的大伯的遗孀——楚氏。
楚氏行到中间,美目轻敛,两手叠加垂在腰间,不过一个蹲身向着周氏施了一礼道:“儿媳给母亲请安了!”说完便不等周氏回答就自顾自的起了身,头上斜插在鬓间的芍药颤了两颤,越发显得那一身肌肤白的发腻。
她一身装扮艳丽非常,在路圆圆过去向她行礼时,二人犹如云泥之别,高下立现。
眼里滑过一抹不屑,楚氏一手拿着帕子抵唇娇笑道:“我先前在外面听着咚咚的响声还在奇怪,想着前面修缮院子的工人怎么这么不长心,发出这么大的响声若扰了母亲休息可如何是好,不想进了屋子才知原来是弟妹你在向母亲请安。弟妹这么早就来了,还向母亲行这么大的礼,如此有孝心,要不怎么说母亲就是与弟妹亲近呢?”
路圆圆闻言,心底知道她嘴上说得好听,不过是夹枪带棒的好一阵讽刺,倒是也不挑明,一瞬间红了眼眶,回到周氏身旁跪在她的膝头,双手捧起她的手用脸颊轻轻贴着,“嫂嫂说的极是。我幼时逝母,多亏了父亲一手带大,是以记忆里全然没有对娘亲的印象,是以总觉得缺了什么而倍感遗憾,每每午夜梦回确也曾幻想过娘亲的样子,只是醒来之后方知黄粱一梦更觉心中空旷惶无所依。”
她抬起头,没了那身刺眼的红色作对比,一张不及巴掌大的小脸苍白而脆弱,惹人心怜,那一句句话更是如软刀子刺在人心头,真是闻着伤心,见者流泪。
路圆圆一手擦掉颊边的泪水一边继续道:“说来也是得上天垂怜,后来我便嫁进了孙府遇到了母亲,自见过您的第一眼起便觉得亲近非常,只想常伴您的膝下,每日晨昏定省多尽孝道才是。母亲......不,娘,我能唤您一声娘么?”
冰凉的泪珠儿滑过掌心,流过那些纹路,湿润润的,周氏的手因为早年劳作的缘故早已是布满了老茧,旧痕斑驳粗糙非常,可如今被那软嫩的脸颊轻轻蹭着,这心也被蹭的像是泡在了水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