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政刚处理完郑平二人,起身正欲去往寝殿看看梁儿,就见又有人匆匆来报:
“启禀陛下,长公子扶苏擅闯宫门,已被押到了殿外。。し”
“什么?”
赵政竖眉瞠目。
这两日来本就事事相扣、烦乱得很,现在怎得连扶苏也跑来搅和了?
真是没完没了!……
“带进来!”
他重重甩袖,坐回了案边。
片刻,只见扶苏被两个禁卫押解入内。
此时的他昂首挺胸,玄袍金冠,面如雕琢,像极了年轻时的赵政。
赵政挥手将禁卫遣退,眯眼看向扶苏,沉声问道:
“朕早已下令,除晨议之外,你都不准入宫。今日你竟还罔顾性命、违令硬闯,所谓何事?”
扶苏立得笔直,一脸正气。
“儿臣听闻父皇要将咸阳城内的方士全部坑杀,可是真的?”
赵政见他这般,便已料到他是何意,却还是想要听听他会如何说。
“你想说什么,大可直言。”
赵政冷冷问去。
扶苏躬身一礼,正色道:
“方士传扬妖言辱没父皇,他们固然有罪,可天下初定,旧秦之外的地域还有很多力求效法孔子的学儒之士没有真心归附,而方士一脉源于儒家,现在父皇启用如此重刑以制方士,儿臣担心此举会继焚书之后再度动摇儒士们的归顺之心,有失天下安定,还望父皇明察。”
赵政提气,垂了眸道:
“此事朕已决定,必不会改。”
扶苏俊眉蹙起。
自从他在梧木亭与梁儿起了冲突,之后每一次他谏言,父皇都毫无犹豫的驳回。
他紧抿唇角,暗自敛气,耐着性子再劝:
“儿臣知道父皇轻儒重法,可法家的韩非子也曾说过:不乘天地之资而载一人之身,不随道理之数而学一人之智,此皆一叶之行也。父皇为政只凭个人意愿,却不顺应天下人的感受,如此这般,大秦何以永盛?”
谁知扶苏话音刚落,赵政便倏的抬眼,赫然怒斥:
“够了!此为朕的大秦,你为朕的子嗣,朕要如何都轮不到你来说教!”
扶苏刚要再说。
此时,门外又来了人通报:
“陛下,罪人郑平、卫思皆已伏法刑毕。”
听到郑平的名字,扶苏一震,骇然问向赵政:
“郑平?”
赵政呼气,再次将眼垂下,语声幽沉:
“怎么?此名你觉得耳熟?”
扶苏咬牙,急问道:
“父皇将她如何了?”
“砍掉四肢,挖出双眼,以铜注耳,用药灌喉,割去舌头,置于缸中,派专人照料,不至丧命……”
赵政淡淡说着,他的面上寒意弥散,黝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什么?……”
扶苏蓦然心惊,几乎瞬间面青唇白。
他身形微晃,倒退了一步,又微红了眼眶,缓步走向他那高高在上的父皇,情绪激动道:
“父皇当年就为了掩盖真相而将母亲身边所有宫人全部流放,如今竟又对一个手无寸铁的中年妇人施如此残忍之刑……父皇,难道你当真要如谣言一般,为讨区区一个女子的欢心,而做那凶残无道的暴君吗?”
听到这些,赵政再也忍不下去,忽的起身迎上前去,甩袖怒打了扶苏一个大大的耳光,斥骂之声如雷贯耳:
“你还敢提当年之事!你只听郑平的一面之词便将错处全都加于梁儿身上,又狠心将她伤得那般,你可曾想过事实根本并非如此!”
提及那日,扶苏亦是痛心疾首,血红着眼眸嘶声反驳:
“那些话儿臣又何尝愿意相信?可梁儿已经在儿臣面前招认不讳!”
赵政亦是气得咬牙,厉声喝问:
“当时你那般理智全无的逼她,要她如何还能说出实情?就算说了,你又如何还能信她?”
扶苏一滞,那一日,梁儿似乎的确曾有否认之言,只不过很快便被他一语斥回……
赵政见他似有反思之意,便又上前一步,继续说道:
“同理而辩。从你方才入殿直至眼下,你都在一味指责朕的过错,又可曾问过一句朕做那些事的真正缘由?”
赵政步步前行,一双犀利的凤眸紧紧逼视着渐渐退后的扶苏,数月来的不忿和忍让,全部化作了此刻的失望和睚眦而语:
“扶苏,你看似大义在胸、仁德扶弱,实则目光浅薄、义气用事,你只看表面、只识强弱,却不究真相、不分对错。如此薄思短虑,不配做我赵政的儿子,更不配做我泱泱大秦的长公子!”
扶苏身心剧震,愕然而退,有如被人卡住了喉咙一般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是啊,他竟然忘了,一只小小的老鼠也能轻易夺去大象的性命……
并不是强者就一定有错,也不是弱者就必然无辜……
他做了二十几年被天下人称颂追捧的长公子,可到头来,那所谓“锄强扶弱”的大义之为竟使他伤害了他深深爱恋的女子;那所谓“仁义德善”竟也令他轻易便被人利用,屡屡与他的父皇相抗……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千对万对的一方,可到头来,却成了大错特错的一人……
赵政知他已经明了,便喟叹转身,凝眉合眸,冷下心来低声道:
“自明日起,你便去北方上郡任职监军,跟着你的老师蒙恬驻守长城,好好反省,重新学学该如何为臣……又该如何为人!”
闻此,扶苏敛下头去,微勾了唇角,绝望而笑。
“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