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雀欢看着他那表情,带着些许的欣慰和些许的沉重,复杂又难懂,让沈雀欢心里直打鼓,正要再问,长儒已经摆出了正襟危坐的姿态:“事情很复杂,坐下来慢慢说。”
沈雀欢依言落座,灵松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自觉出去守门去了,长儒这才打开话题,提到了三通城城民,“来时你都看到了吧?觉不觉得这些城民很奇怪?”
“嗯。”沈雀欢脸色不俞,问长儒:“我刚从城门过来,城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为什么衜州巡抚不过来坐镇,难道真让刘旌同那个半吊子主持大局?”
“衜州巡抚若是个清官,老百姓为什么宁信匪不信官?”长儒很少用这种凉薄的口气说话,显然对三通城官吏已深恶痛绝,他说:“这些年朝廷连着派了三次剿匪军,每次都是土匪没赶尽,军队先吃哭了老百姓。”
沈雀欢眉头皱的更深,她没有想到局势已经这样严峻,自古以来民怨比外敌来得更加棘手,她想到了一种可能。“所以两位阁老提出三通城的招安计,原本就是个困局?”
“总兵派了刘旌同,城外军营里的不是新征兵就是老兵油子,显而易见是太子的手段。”
沈雀欢觉得自己好像一脚踏进了河塘般满脚是泥,她不由感叹:“太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对一个小孩子用这么狠的手段?”
“不论太子是什么样的人。”长儒表情严峻,目光认真,让沈雀欢明白他接下来说的这些才是问题的关键。“朝中有能力和太子争的人只有堇王,而承位的另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就是子嗣,堇王世子虽然十五岁,相较于太子世子而言,简直是才子比孩童,在堇王世子羽翼尚未丰满之时动手,是最保险的举动了。”
沈雀欢心里虽然对皇权的暗涌震惊不已,眼底也不过闪过一丝异然,她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她问长儒:“局面复杂如此,你是怎么解决的?需要我做什么?”
长儒没想到她消化的这么快,愣了一下,反倒笑了:“哦?你怎知有解?”
沈雀欢乜了他一眼:“你和我娘太像了,我娘要是解决了什么困局,也会像你这样处处显得高深莫测。”她支起下巴,满眼是笑:“你表现的还算沉稳,我娘就比较浮躁,别人看了总觉得她是在显摆,所以她在渠延时和其他军师相处的都不好。”
长儒听了“呵呵”的笑出声来,少女眼中有如同龄人般的明媚闪现又消失。“不过我娘当军师的时候,从来都不用这么多话做铺垫,行就是行,答应了就得做到,从来不问‘你有几成把握’。”
长儒的笑容勉强起来,这丫头大多数时候很窝心,有的时候也挺戳心的。他欲盖弥彰的咳了咳,重拾话题。“我倒是想出一计,只是有些为难王爷。”
在大樾,能被长儒亲切称之为“王爷”的人只有一个祁霖玉。
沈雀欢“哦?”了一声。
长儒:“三通城之困,困在一个‘人’字上,尖角寨最初只是个几十人的小寨子,半年时间扩了**倍,你可想过这些人哪里来?”
沈雀欢想了想,若说其他山头拉拢而来,人数上的确太少了些,她犹豫着问,“是良民?”
长儒点头,“三通城旱灾五年,庄家颗粒无收,农户为了养家糊口不惜上山去当土匪喽罗,在三通城,三户农里有两户都投了匪。因为在三通城里当土匪是比较不错的出路,所以解困的关键是给这些农户们找到比土匪窝更好的饭碗。”
“还能有什么好饭碗?你难道能说动老天给他们一个好收成?”
长儒苦笑,“劳力并非只有农业一条出路。”
沈雀欢属于一点即通的人,她看着长儒半晌都没有说话。
在大樾,劳力不放在生产上就只有当兵这一条路走,长儒指的是这个?沈雀欢沉默半晌,首先否定了这种可能,如果以此脱困,还有什么计策可言?恐怕之前来剿匪的前辈们早就试过无数次了。
长儒点拨她,用手沾了茶水在桌上画了个简单的地形图。沈雀欢歪着脖子看了半晌,目中忽然一豁,“邢河?……颍州?……这是蜀川吗?”
果然是军营里长大的,对守卫的这片国土,几乎是印在脑子里般的熟悉。而像她这样敏锐的人,只要只言片语的提醒,几乎立刻就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长儒又在距离这些点中间画了很多横线代表屏障,又从蜀川向南延伸了一条长长的弧形线,停顿处有大小不等的水渍圆圈代表地点。
沈雀欢看着看着,忽然身体一僵,紧接着“腾”的站了起来。“开商路?”她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长儒,声音涩然:“你的意思是‘以工代剿’,让尖角寨的人当工兵?”
长儒心中一片欣慰,这个想法在来三通城的路上在脑中成型,提出来的时候连王爷也吓了一跳。就反应和理解来看,王爷比面前的丫头还要略逊一筹。
长儒招呼她坐下,沈雀欢却皱着眉头一脸烦躁:“你太异想天开了,你可知道邢河和蜀川中间有多少山?军队过此尚且要绕行,连人都进不去谈何‘以工代剿’。”
可沈雀欢也知道,这个异想天开的事一旦做成,大樾的经济将有质的飞跃,需要三四个月水路进京的茶叶和丝绸,或许在半个月之内便能送到。
这种愚公移山的举措,也只有长儒这个疯子敢说出来。
而让沈雀欢更纳闷的是,“王爷难道和你一起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