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沈雀欢连着两个晚上和长儒执棋通宵,庆云堂外头硬是连点儿风丝儿都没动过。沈雀欢勉强压抑住心里的火苗,天光大亮时才推倒了最后的几颗棋子,“困死了,我要去睡觉。”
长儒淡然的笑着,带了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幸灾乐祸。嘴里却还是开解道:“王爷回京首日被皇上留在了宫中,昨夜堇王府里又为他和世子洗尘,今夜,今夜为父再陪你下一晚……”
沈雀欢挤出一丝干笑,抓起棋盘上为数不多的几粒玛瑙棋,劈头朝长儒砸了过去,长儒无力招架,又不舍得宝贝棋子摔倒地上,只能硬生生用身体接了下来,再抬眼,沈雀欢已经走掉了。
景泰院沈雀欢的住处,已经摆了两件新做的春裳,衣料华丽繁复,一看就是礼服,初映和初晓站在一起,见小姐回来了,连忙上去行礼道:“小姐,大夫人把衣裳送到了雏云阁,奴婢怕小姐穿着不合适,忙着送过来给小姐试试。”
初映规规矩矩的站在那,笑眉笑眼的模样。
沈雀欢心里烦闷,闻言抬头望了初映一眼,“廖妈妈让你来的?”临挪院儿的时候沈雀欢嘱咐过廖妈妈,院子里的奴婢都要看好,趁她不在发落几个不安分的,所以她才有此一问。
初映的笑容淡了几分,谨慎道:“妈妈一早去宋管事那对明帐了,衣服送来的急,奴婢就做主给您送过来了。”
沈雀欢脸上还看不出什么,初晓却已是眉头深皱了,她心知小姐走前同廖妈妈的一番交代,即便初映没寻到廖妈妈,也该让初寇来跑这一趟,可初映却急巴巴的自己来,初晓心中焦急,却也知回天乏力,小姐平日里虽然是再宽和不过的,但在要紧事上也从不姑息,初映这一次,怕是再难到内院里服侍了。
“你把衣服拿回去,让廖妈妈收了吧。”沈雀欢拿茶盖轻刮着碗里的浮茶,她在喝茶这件事上并不细致,反而是心有所觉时才会做一些看似细致的动作。
果然,初映立刻凉津津的冒起汗来,心几乎坠到了谷底,她只不过想找个由头来小姐面前露露脸,想着衣服送到了,她就当没事儿人一样回雏云阁去,可小姐现在要让她连同衣服一块儿拿回去,那岂不是要到廖妈妈面前认这逾越的罪?
初映强笑,“可是小姐,这衣裳不是您明日去长公主府要穿的……”她那声音仓皇的厉害,仿佛已经不像是自己的了。
沈雀欢没再说什么,撂下茶碗,在香妃榻上闭目斜坐。
初晓见这情形,忙拉着初映退了出来。刚一走出屋子,初映便脱力似的抓住了初晓,“我……我该怎么办?”
初晓脸上丝毫神色也不露,只道:“你快回去吧。”说罢就要往屋里走。
初映已顾不得许多,手下一紧,嘴角已泛起一缕冷笑:“肯定是你,我当姑娘怎么对我越加防备,定然是你嫉妒我,连着番的告恶状对不对?要不姑娘怎么不提防别人偏偏对我这么苛责?”
初晓眉心骤紧,真是平白惹了一身腥,这样的人得亏她没往姑娘身边引,否则岂不是陷姑娘于不义,她当即甩开初映,道:“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好自为之吧。”言尽于此,初晓转身回了屋,只留初映恨恨的站在门前,半晌也自行离去了。
初晓回到屋中,发现沈雀欢斜倚在榻上,正懒懒的瞧她。那目光并非不舒服,而是让初晓觉得忽然无所遁形。
“她求了你很多次吧?”沈雀欢的面容上隐着犀利的冷。
初晓吓得眼都直了,连忙跪地求饶:“小姐赎罪,奴婢的确曾想过要帮初映一把,可奴婢……可奴婢……”到底觉得不踏实,更不愿意因此失去自己刚刚得到的信任,索性将初映的请求一拖再拖,直到发现初映并不如她平日见的那般质朴单纯,连她自己都未必知道,她每次见自己得了赏赐回去时,嫉妒都会从她眼里一闪而过,可她偏偏要以笑脸掩饰,强装着为自己高兴,说一些言不由衷的夸赞出来,每当这时,初晓就会觉得她像是黑夜里侯在暗地里的一只毒蛇,不知何时趁她不注意便会咬上一口。
果然,刚刚初映情急之下说出的那番话,将薄纸一样的掩饰全都撕破了。
初晓心中只剩下后怕,幸好,幸好她没有向小姐提过一句。
沈雀欢看着她跪在地上暗自垂泪,饶有趣味的问她。“那你为何不来向我进言?”
初晓脊背一僵,顾不得许多,只得实话道:“奴婢觉得初映不踏实,而且初映和奴婢一块儿进了内院服侍,同在廖妈妈手下学规矩,最后奴婢有幸留在内院,初映却被送回原职,奴婢虽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优点,却也知道小姐不用初映是有道理的,所以奴婢不敢逾越,更不敢失了本分。”
沈雀欢问初晓,“初映来找你说情,你能推辞能搪塞,如果改日宋总管来寻你,又或者陈姨娘和西府的那些主子来寻你说情,你又要如何搪塞呢?”
初晓被问住了,她生性软弱,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最爱躲避,对初映是这样,对雏云阁其他人的巴结也是一样,她忽然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她应该在初映第一次求她的时候就果断回绝,而不是明知道不可为还要给她希望……
初晓不禁抬头,小姐斜在明晃如水的日光下,目中没有责怪嗔怒,而是娴和如风的望着她,轻声问,“今后要如何做,你懂了吗?”
初晓有一瞬间的恍惚,泪在一瞬间无可遏制的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