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府的赏花宴从申正时分一直开到夜幕四合,戏台子上《琵琶记》正唱到蔡婆以为五娘暗藏美食,后发现媳妇竟然在吃糠,愧疚之下气塞身亡这段。
锦容郡主听着,嘴角撇出一抹不屑,这女人简直傻透了,男人已经被别人招了婿了,她还自己吃糠照顾公婆,怪不得现在的男人越来越凉薄,都是这些戏文儿把内宅妇人的脑子给洗了,这本子肯定也是个男人写出来的。
她当即失了兴味,这时候被派去打听沈雀欢为何没出席宴会的女官悄声从外头走进戏楼,俯身在锦容郡主的耳边低语了几句,锦容身子一下子直了起来,脸色说不出的难看。但碍于上首坐着长公主,只能贝齿轻咬暂时压住了愤懑。
随后台上唱的是什么她便再也听不见了,似陷入了某种情绪里拔也拔不出来,半晌,锦容才轻声在女官耳边说了句什么。女官的脸色变了变,随即应诺离去。
锦容的举动落进一旁朝宁的眼里,自从得知那次望京楼后续之事,朝宁就觉得自己当日遇险与这个锦容脱不了关系,后来太后不知道和父皇说了什么,父皇不仅没再追查陷害她的元凶,反而发落了她身边的几个宫女,甚至罚她禁足。
解禁之后朝宁就发现自己身边的眼线多起来,她几次找机会想要面见父皇都没成功,今日的赏花宴她本来是奔着沈雀欢来的,她想让沈雀欢帮她出个主意,可沈雀欢没来,这些世家女子一如既往的逢高踩低,朝宁百无聊赖的坐着却发现了锦容的异样。
朝宁有预感,这个锦容郡主一定又要害人了。
果不其然,戏台子上紧锣密鼓的换场,唱蔡伯喈的白小楼却迟迟没能上台,台下人等的着急,班主却急匆匆的跑进来跪地求饶:“公主殿下,白小楼不知为何昏迷不醒,扫了殿下的兴致,请殿下恕罪。”
朝宁心中一跳,目光转向锦容的方向,果然,锦容嘴边正噙着一抹得逞的诡谲。
朝宁顿时觉得心底恶寒,她素来听说锦容被太后娘娘教养得蛮横霸道,却没想到这分明就是一条阴险的蛇。
长公主坐在主位上,身后是用牡丹铸成的花墙,却没有一朵牡丹能盖过长公主的雍容。她闻言并没有露出扫兴的样子,而是温言问了句:“可有大碍?”
长公主号元宁,今年已经二十有三,却是林皇后唯一的女儿,或许是因为林皇后早年的溺爱,以及丧母后父亲的骄宠,以至于养成了特立独行的性子。二十岁之前先后否定了六位钦定驸马人选,二十岁的当口,躅国三皇子亲自前来求娶,连景帝都喜不自禁,却不料元宁一声不吭的去了京德庵要当尼姑,好说歹说劝回宫中,皇上再也不敢擅自为女量媒,只得任其搬入长公主府,像男人一样潇洒快意的活着。
远离宫惟的长公主倒是隐去了乖张的性子,成日于诗书琴棋为伍。
得亏今日的主宾是她,长公主不仅没有过多责难,还询问了白小楼的病情,并原数打赏了白云班一众,这才怏怏的向众位小姐抱歉:“今日真是对不住了,昨日父皇赏了两筐樱桃,不如大伙移步到翠柳居尝个新鲜?”
大伙都不是没眼色的人,长公主这么说分明就是在遣客了,朝宁却朝锦容望过去,只见她随着众位小姐起身,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哎呀”了一声,“瞧我这记性。”
长公主迈出去的脚步微顿,寻向锦容,问道:“可是有什么麻烦?”又想起她前段时间被太后娘娘责难,不禁笑道:“莫非你又要宿在我这里?今日可不行,皇祖母特意派人看着你,我可不敢再留你。”
元宁是个温吞的性子,却并不是没有脾气,她一直觉得这个锦容骄纵的太厉害了,一个郡主,自恃有军队扶持,事事就要压着公主,若她没有反叛之心,必然是个真正的二货,元宁更相信后者。
这句不轻不重的话说出来,锦容脸色跟着变了变,但还是自嘲的笑说:“殿下放心,锦容今日无论如何都是要回宫去的,只不过……”她刻意瞧了瞧旁人,见多数世家女都在似有若无的打量这边,便压着声音道:“靖安王爷在同街街尾建了个船港酒楼,今日正是开张之日呢。”
“哦?”元宁心思微转,她和祁霖玉虽然谁都看不上谁,可实际上这两人彼此有那么点惺惺相惜的意思,而且皇上在私底下也曾说过,他众多儿女里元宁和祁霖玉的脾气最像。
她早听说祁霖玉花大价钱买了同街街尾的一片地,却没想到他竟能想到在京都寸土千金的地界建船港,虽然心里有那么股子不忿,却也有了去助兴的念头。
锦容见她面色有所松动,忙紧着劝道:“殿下,今日白小楼扫了兴,择日不如撞日,您带着咱们去那船港见识见识,你也知道,靖安王那脾气,也就能卖您的面子了。”
元宁怎么看不出她对祁霖玉的那片心思,但她却不甚在意,一则,她不觉得锦容能降服得住祁霖玉,再则就算祁霖玉阴沟翻船,锦容也不会落得好下场。
所以元宁几乎没做思考便叫来了长公主府大总管何四,吩咐道:“你去同街支应一声,就说小姐们听戏听的烦了,想借借朋来分铺开张的喜庆,来个夜游晏水。”
何四很痛快的应着“是”,心里却痛快不起来,离去之前在心底狠狠将锦容骂了一番,她倒是想一出是一出,紧着撺掇,可今日来了这么多名门小姐,仅安排侍卫就够他忙活的,他一边从戏楼里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