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雀欢回到承平侯府还不到半个时辰,靖安王骑马护送未婚妻的事儿就如桃花瓣似的在府里传开了。
连膳房的烧火婆子听了,都说三小姐“歹人逢好运”。
只是沈雀欢的好运气却没维持多久,因为沈雀欢一直担心的事情出现了,她独善其身的做法彻底将老好人长儒给惹火了。
烈阳当头,沈雀欢跪在庆云堂的院子里,所有的丫鬟小厮摒气凝声,因为就在半个时辰前,性格比温开水还温润的二老爷,迎头给了三小姐一巴掌。
那巴掌许是打的太突然,三小姐竟然一个踉跄没站稳,差点摔了过去,金杏将自家小姐扶住,就瞧见她白净的面颊上迅速涨起了指印,可想而知这一巴掌该是倾注了多大的力度。
“滚!”长儒目眦欲裂的站在台阶上,嗓子扯得几近沙哑,“你沈雀欢既然谁都信不过,那就做你的孤魂野鬼,我不需要孝子贤孙,我经不起这份儿折腾。”
沈雀欢对着长儒猛然撞上的房门,不解释不申辩,默默的跪在台阶下,一跪就是一个下午。
这两日在宗华寺里,沈雀欢的心一直无法平静,当她再次拿起弓箭,再次用到阵法,再次一揽全局,做那个决定成败的核心。
她却没有如从前那样的充实,她竟然感觉到了一种心慌。
从在江月琴口中得知利害,再到亲自领队将人解救出,一环连着一环,她紧锣密鼓的布置一切,却忽略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她忘了交代。
在江浅历经的无数次战役中,她无论战前战后,总要对祖帅、对母亲、对兄长有所交代,她希望她最亲的人相信她,不要为她操心。也正是因为身后有人翘首期盼,她在战场上才更加谨慎。
她并不是羽驰军里最骁勇的战将,因为她一直有顾虑,一直有牵挂,一个心没有冷透的士兵,永远做不了真正的战神。
后来这些牵挂和顾虑一刹之间全都没了,她的心也一瞬间坚硬如铁,她一次又一次把祁霖玉推开,一次又一次拒绝长儒的帮助,即便二人都对她掏心掏肺,她也依然与之保持着一丈距离。
她的人虽然看似迈过了那一丈,可是她的心,却稳稳的站在原处。
她不想在举刀杀敌的时候想到那些与他们相处过的美好日子,更不想在亲情和爱情的温暖下,忘了身后血淋淋的骸骨。
她虽然接受了长儒和祁霖玉的帮助,却没有真正和他们站在一起,她一直把这两个人当成是自己的负担,是修成正果前的魔障,是看得见却留不住的海市蜃楼。
可是她忘了,无论是长儒还是祁霖玉,都是有血有肉的一个人,他们和军营门口翘首期盼自己战归的母亲一样,怀揣着一颗热热的心。
吴澜说的一点都没错,她的心太冷太硬了,她只知道自己看不到别人。
想一想长儒得到消息后的担惊受怕,明明气的要死却还能说出“经不起这份儿折腾。”
沈雀欢面容平静,心却在滴血。她错了,她不该去找詹午,她应该第一时间来找长儒。就算是去赴死,也要对长儒说一声“保重”。
夜幕压顶,沈雀欢双膝已经没有知觉,屋子里只有一盏微弱的灯,昏黄的摇曳着,一父一女都是一天没吃东西了。满院子下人急的焦头烂额,陈南枝硬着头皮过来,却只敢在一旁看着,无论哪一个都不敢劝。
而不论是庆云堂还是雏云阁,丫鬟小厮们亦都不敢去搬别的什么救兵,把自己院子的事捅到外面,一直是这大小两位主子的禁忌,没人敢违背。
就在这时,屋子里忽然发出“砰”的一声,众人还没反应过味儿来,就见沈雀欢一个激灵爬起来朝屋子里冲了进去。
她以为长儒饿晕了。
进去后就见长儒正弯着腰,去捡碎在地上的一只茶碗。
沈雀欢的动作戛然而止,她想朝长儒笑笑,但是没成功,尴尬的立在了门边。
长儒不想多瞧她,这是一匹他收不住的烈马,可笑他摔了一次又一次,还自不量力的去抓那根缰绳。
她怎么不用脑子想一想,他既然已经知道江月琴被人骗了去劫狱,这些天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田增又是软禁又是监视的,他又如何得不到消息,既然有准备就会有防备,他已经为此留了后手。虽然他不得不承认这孩子的做法的确出人意料,也的确如利剑破空直击要害,可这种拿命去搏丝毫没给自己留退路的做派,简直把长儒的心戳了个窟窿。
她娘沈玉岚的冷心冷肺,她竟遗传了十之**,捂不热的一窝。
沈雀欢在屋子里站着,垂着脸不说话,长儒坐回到书案前,端起书如人隔世外。
屋子里一时又是寂静无声。
“对不起。”也不知隔了多久,沈雀欢终于把那句话说了出来。伴着一行清泪,冲破层层心魔,总算破口而出。
长儒握书的手僵了僵,隔了半晌,听见他幽幽的叹了口气,“别学你娘,你娘好歹还为你爹活过一回,你也得往活人身上看,别总惦记着那些死了的……”
案边竖着的唯一烛灯下,那张脸虽然如谪仙一般,却尽显疲惫和沧桑。
沈雀欢面对问题总是冷静睿智,唯独面对感情,笨拙生硬,丝毫不动套路法门,如果今天换成除了沈雀欢的随便什么人,只要扑上去哭个痛快,俩人之间的冰墙也算是破了。
可沈雀欢除了月光下只有自己体会到的一行清泪,连脚步都像是钉在了地上。
那晚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