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徐府的拜帖又递进了承平侯府。这一次,前来送拜帖的婆子并没被拒之门外,听说沈三小姐肯见一见徐家人,仍像没头苍蝇似的徐碧媛当即装了二百两银票的封红,到了承平侯府。
徐碧媛没有直接去见沈雀欢,而是找到历大奶奶跟前,将沈雀欢答应见她的事说了,希望历大奶奶能陪她一块儿去见三小姐,这样成事的几率或许也大一些。
历大奶奶二话不说,带了丫鬟冬薪,和徐碧媛一块儿去了东府雏云阁。在花厅足等了两盏茶的功夫,才等到姗姗来迟的沈雀欢。
她穿着家常的玉色薄棉布长衫裙,头发随意的挽成髻,发间颈上没有丝毫点缀,凤眼浓眉入画,行走间朝来人轻轻一扫,英凛的光束如同寒冰里淬炼出的一把剑,摄人心神。
只一眼,徐碧媛双手一抖,腻白的骨瓷茶盅差点从手上滑下去,“你……”
沈雀欢正和历大奶奶见礼,闻言平静的抬眸凝了她一瞬,随即惶惑道:“这位是孙夫人?怎么……”
历氏见徐碧媛直直的打量沈雀欢,忙解围道:“瞧你,我们三小姐就那么好看?竟让你看直了眼睛?”
徐碧媛忙掩饰般的笑了笑,给沈雀欢见了礼,木然的表情半晌都没缓过来。
三人分主客落座,下人换下历氏和徐碧媛刚刚喝过的茶,换上红花底细瓷茶碗,里头沁着两朵小胎菊花、两颗圆滚滚的小绿橘。
徐碧媛这两年也见过了不少世面,今日瞧这花厅里的摆设和用具,竟比尚书府孙夫人的排场还要大。
徐碧媛越想越觉得不踏实,特别是她的样貌,分明和三夫人沈……对啊,三夫人沈玉岚那可是沈家嫡小姐,和这三小姐有几分相似那也是正常的。
心思百转,历大奶奶已经略略说明了来意。
“我刚还对孙夫人说,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孙大人在兵部任职,孙夫人的妹妹可是兵部尚书孙大人的枕边人,孙大人和你大伯父同朝为官,那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四婶婶便托了这回大,来帮孙夫人说这么个情儿,那水井胡同的宅子就白送给小陈公子了,看看能不能先跟京都卫那边说说,先把徐老夫人和孙大人放出来,这之后的事儿,咱们再慢慢商量。”
历氏可真是没见外,能说的不能说的,一句话全道了出来。
徐碧媛不由去看沈雀欢的脸色,只见她微微笑了笑,吮了一口茶,才缓声开口:“这件事我知道的不多,当初宅子是我爹给陈姨娘置办的,他老人家第一次经手庶务,被骗也只当长了教训,但后来的事儿怎么就越演越烈,我也不太明白,四太太也该知道,我爹他成天往书里头钻,待人处事是最随和不过的了,我也挺纳闷,他怎么就犯起了脾气了。”
历氏称自己是“四婶婶”,沈雀欢却只肯叫她“四太太”,历氏怎么可能听不出里头的疏远,她不由看了徐碧媛一眼,笑道:“二老爷的确是最随和的一个人儿,我听说那天还惊动了京都卫?”
徐碧媛忙接了话茬:“说一千道一万,这件事全都是我的错,不怕三小姐和沈太太笑话,我爹前些年背着我母亲养外室,被我母亲发现后答应把所有的田产地契都给我母亲,我母亲哪里知道咱们京都的田房地铺在户部都是有记档的,这才让我爹钻了空子。”说着,徐碧媛掏出帕子擦起了眼泪,“那天我娘也是气昏头了,以为陈公子和我爹合起伙来诓她的房子,可她一妇道人家又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到我家里去找我家大人,也是赶巧,那天我们家大人出城公干不在家,我娘六神无主,也该着她走背运,正好我家大人手下的两个兵卫到家里来送年节礼,听说我娘遇到了麻烦,就把这事儿给揽上了身,我娘哪里懂得这些,更不知道这么做会连累到我家大人。”
徐碧媛脸上布满了忧色,更兼了几分愤愤不平。沈雀欢只是轻轻“唔”了一声,微微抬了抬眼皮,目光清和如平静无澜的古井:“孙夫人,您难道不知道,我当时也在场吗?”
徐碧媛浑身一凛,被沈雀欢一句话堵的哑口无言,她怔怔的看着沈雀欢,这人怎么能这样?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都是心知肚明,自己这么说不过是想给双方一个台阶下罢了,她既然肯见自己,难道不想要台阶吗?怎么能当众把话戳破?
历氏心里也没了底,这件事错在徐家,可当着人家的面儿说这些……太不留情面了。
沈雀欢管她听了舒服不舒服,她从来都不屑拐弯抹角,她把茶杯搁到了一边,正色道:“这件事我本来没立场掺和,没道理我爹在前头发火,我跟着在后头拆台,甭说别的,我家陈姨娘先得和我有了嫌隙,不过昨日我家七小姐忽然来找我,说了四房和你们徐家有这么点关联,让我给她长长脸。”说到这儿,她看到历氏的脸色青一下白一下,确有惊讶,但并不骇然,沈雀欢嘴边便噙起一抹冷笑,“七小姐和我毕竟都是姓沈的,我不看四老爷的面子也得顾念着老安人,所以我才让丫鬟接了孙夫人的帖子,我也愿意当这个中间人,说白了你们徐家和我家陈姨娘之间的那点疙瘩根本不算什么。”
沈雀欢像砸刀子一样说了这番话,徐碧媛和历氏的脸全都挂不住了。
她怎么能说的这么直接?这不是在打徐家人的脸吗?
可沈雀欢的话也让徐碧媛悬着的心稍稍安定下来,只要她肯松口,就算她现在真的一巴掌挥过来,又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