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程家因为嫡长子死了,嫡出小姐也死了,邱氏大权旁落,勉强靠着本家侄女儿还是实际上的侯妃才保住正室之位,却也十分孤苦,而偌大的家业便由程秋稀继承,不提。
广伯因为女儿嫁给萧凌,偶尔一次倒是来看过,也入宫面圣了。姬余待他不冷不淡,其他倒是没问,无意中瞥见那玉佩,姬余便多勾了几眼,笑问:“王叔此玉何来乎?”
广伯姬怀莎马上拱手回答:“此珏乃昔年母妃所赐,是他山之石破开而成。”
姬余轻轻“哦”了一声,什么也没说,脸色依旧如沐春风,但内里却波涛汹涌。谁不知道,当年梁夫人宠冠后宫,幽王姬世骏为了博美人一笑,命人找绝世美玉,手下找来无数的玉石,都没能打动挑剔的梁夫人,还是有人从他山找来奇石,这才铸成这块梁女佩。而其它落选的玉石,全部被砸毁,连找玉石的人都被牵连、捆绑着全部填海。
姬怀莎当年的叛乱,正是因为梁夫人狐媚后宫、威胁政治,他在韬光养晦,却还是孜孜不倦地戴着这块玉佩,不是有反心是什么?此番名义上说是入京嫁女,谁知道他是不是借机来查看军事布防的?
姬怀莎看着姬余的反应,心中“咯噔”一下。他的父王、幽王姬世骏是个昏君,喜怒不定,却很直率,只要找准点讨好他就可以了。他的哥哥姬怀少也是沉不住什么气的人,毕竟他才是父王花大价钱和大心立培养的翩翩继承人,而姬怀少是武夫,可以治国、可以打仗,却不一定知道人心。姬余不一样,他在后宫生存艰难,完全靠揣度人心上位,固然他秉承了姬怀少的劣根性猥琐无知凶残得很,但他更有奸计。明面上是一盆火,暗地里是三把刀,他笑得越开心,姬怀少心里就越慌。
就姬余那个自私自利不管不顾的个性,无缘无故问起他的梁女佩绝对是不怀好意,他不能大意。
——姬怀莎倒是觉得自己冤得很,自己当年的确是很想当虞王,毕竟父王母妃都是这么期待的,但是后来和姬怀少的对阵完全是因为姬怀少引别国军队血洗自己的国家,还把自己的母后逼得自毁容貌,后半生都躲在昏暗的房间里一步也不肯出来、死后还不准迁入王陵妃子冢,只得在广地修个寒碜的墓。这么多年过着平淡美满的生活,姬怀莎早就不愿意再卷入那些是是非非,这次第完全是为了嫁女儿,而且想看看,女儿是为政治牺牲的,姬余能不能多给一点嫁妆充排场?毕竟自己那边是穷得只能响叮当了。
姬怀莎回去翻来覆去想了半天,在嫁女之后便将自己的官爵给辞了,本身就是摆设的那么点广地民兵也全部还了,很多封地都当作陪嫁给了女儿姬枭闺,剩下那些分给儿子一点,然后自己和夫人去种地,过得极其穷苦,还是靠着郑伯的救济才勉强活着。
郑子不禁感叹:“老兄入京一回反而不如从前,这个王叔徒有虚名!”
姬怀莎素来与郑子交好,当年郑子还是他的侍读,故而姬怀莎才敢吐露几分真心话:“郑卿非本伯胡言乱语,汝还是自珍自爱为妙,陛下其人,只可共患难、不能图富贵,你我多年相交,才小心说一句。”
郑子不以为意,他新得了两女一男,分别取名:郑阳波、郑月慈和郑星,光从“日月星”三字便可看出其志不在小,又如何能听姬怀莎所言?
姬怀莎知他不听,也不愿多说。人各有志,自家儿女好便好,他不去参与这趟浑水。
不日,连浩宇病重,姬余赶紧去探望,连浩宇闭门不见。姬余急之,跪在连浩宇门口大呼:“外孙来迟,请外公一见!”
连浩宇命人传话:“病体腌臜,人微体贱;罪臣之父,本身也脏。虞王贵重,老朽难当。”
姬余还想再求见,却听见里头哭声一片,连浩宇竟然撒手归西。姬余叹口气,连浩宇还有建平卫的许多秘密没说呢;而且连浩宇不原谅他,日后他在史书上更加不光彩了。
姬余还没想完,连太后便从里头冲了出来,揪着姬余的衣领,劈头盖脸地打,一面打一面骂:“汝之竖子,无情无义!昔年外祖暗中周全,否则哪有你命?先前作践舅父,欺负外祖,如今还把他气死,不忠不孝,必有报应!”
姬余自己内心也存了一把火,连家得志便猖狂,怪得了谁?若他们没有把柄、自身有才,又怎会落到如此下场?说到底还是他们自作孽不可活,他为了虞国,如此做有何不对?自己的母亲还诅咒自己,她可知自己当年在宫中为了保全自己、保全她和妹妹,花了多少心血、吃了多少委屈,她居然骂他遭报应??!
姬余一口气没提上来,喷了一口血,直接便晕过去了。连玉婷和手下人都慌了,还是令狐熹过去,先掐姬余人中把他痛醒,然后才送回宫中,请御医诊治。
姬余悠悠醒来,只见丽洙守在床前。姬余一阵感动,正要说话,丽洙却说:“你何苦来?惹怒母后,又气死外祖,你当真为了成王便执意做你那孤家寡人么?”
姬余怒,一面口里流血出来,一面仍旧在说:“孤若是执意做那孤家寡人,便把你嫁给萧凌拉拢人心,如何能把你养得老大白给黄逊捡了?”
丽洙闻之一愣,旋即生气,姬余竟然如此无情,要把她当政治工具嫁给萧凌那个变态?他恋妹天下皆知,新娶的老婆还是和他妹妹长得一般无二的,他一点都不顾虑自己!亏她还这般担忧他,他还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