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她看见白雪世界中一点红,光耀夺目。仔细一瞧,正是王亨。他今天穿了一件暗红色广袖袍服,很随便地半躺在梨树下的草地上,锦衣如云堆叠,如墨乌发从双肩倾泻而下,落在胸前。一手支撑着下巴,一手举着小小的粉彩花鸟小酒杯,独自饮酒。一安在旁跪坐着,帮倒酒。
别人都是在地上铺了毡子再坐,他就这么随便躺在草地上,仿佛游玩走累了,就地坐下来,姿态悠闲、慵懒,不用刻意讲究,无需外物衬托,并不失半分贵气。
梁心铭看看树上,再看看树下人,抿嘴笑了。
王亨听见动静,双目如星,光芒射了过来,定格在梁心铭脸上,不由一愣,总觉她笑的有内容。
梁心铭忙上前拜见:“见过恩师。”
周昌也见了,又道:“王大人怎么一个人独乐呢?”问完便后悔唐突了。如今王亨和孟姑娘的事谁不知道?他一个人独自待在这里饮酒,定是心情不好。
王亨没理他,示意梁心铭坐。
梁心铭和周昌也在草地上坐下来。
一安忙又拿出两个同样的杯,给二人斟酒。
王亨问梁心铭:“青云刚笑什么?”
梁心铭装糊涂,道:“没笑什么。”
王亨道:“不对,你笑里有文章。”
周昌失声道:“笑里都有文章?王翰林连这也看出来了?你们真不愧是师徒,心有灵犀。”
梁心铭横了他一眼,乱用成语!
她对王亨道:“恩师真要听?”
王亨点头道:“要听。”
梁心铭道:“恩师听了不恼,不会怪学生无礼?”
王亨犹豫了一下,最终道:“不怪。”
梁心铭便道:“学生刚才远远看过来,恩师躺在树下,头上大片梨花,想到一句诗‘一树梨花压海棠’……”
“别说了!”王亨急忙制止。
“咳咳……”周昌剧烈咳嗽起来。
王亨羞恼地看着梁心铭。
梁心铭无辜道:“恩师说不怪学生的。”
周昌大笑,对梁心铭竖起大拇指。
面对这样的梁心铭,王亨生气不起来。
梁心铭便接过一安手中的银壶,亲自为王亨斟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举起道:“恩师雅量!”
王亨仰头喝了,打量她道:“你心情很好!”他总觉她比起以前不同了,笑容明朗,不像以前含蓄,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许是中了状元的缘故,他想。
梁心铭道:“学生确实很开心。”因为你再次拒绝和孟清泉成亲,虽然还没退去亲事,但那不怪你。
周昌则道:“能不好吗?状元呢!”
王亨道:“既这样,怎么不穿状元服?”
梁心铭今天穿的是六品翰林修撰的官服,深绿色,更准确点说,是牛屎绿,好在她皮肤白,牛屎绿也穿的很有气度,却比不上大红的状元袍来得光彩夺目。
她笑道:“学生天生丽质,再穿状元袍,太惹眼了。为免被人围观,所以换了官服。”
王亨听她又把“天生丽质”搬出来,撑不住笑了。
周昌更是笑倒,说他长得算玉树临风了,结果遇见梁心铭,硬生生被比了下去。
三人说笑一会,便起身去别处游玩。
这一起来,王亨原本如云般堆叠的广袖和衣襟下摆“唰”地垂坠,颀长的身姿飘逸如仙,梁心铭看得磨不开眼——她家小亨亨这身材,真的很性感呢。
三人又回到桃林中,王亨看着梁心铭,半是调笑半认真道:“到这里,你这一身就显现出好来了。自来都是绿叶衬红花,今日这满园的红花都成了你这朵绿牡丹的陪衬。”
绿牡丹不如红牡丹张扬,低调雍容。
梁心铭微微一笑,丝毫不觉窘迫。
她是真正的女子,这话听在耳中不觉讽刺,是最好的赞美,还是小亨亨赞美的,当然开心了。
这时,春宴的客人陆续来的差不多了,到处都是文人雅士。文人都是fēng_liú恣意的,为了不辜负这满园的桃花和梨花,酒宴并没有设置在亭榭内,而是就摆在露天下、桃林中。仆从们在桃林下铺了华贵的羊毛地毡,所有客人都席地而坐,面前摆着长条矮几,放置酒菜和果品。附近也设置了几案,上列笔墨纸砚,让人作诗作词。
梁心铭等三人坐在一起,头顶着绚烂桃花,王亨在中间,梁心铭在左,周昌在右,成为众人视线中心。
王亨因亲事的缘故,比梁心铭这个新科状元还受瞩目。许多人都凑过去找他攀谈,有些是想试探他,看可能让家中女儿代替孟清泉上位;还有些是王家对手,想寻隙挑事,让王家父子反目,最好定王亨一个忤逆不孝的罪名。
觥筹交错之间,大家都劝王亨。
翰林大学士李扬道:“安泰对妻子情深义重是好的,但也不可太过颓废,万不能误了终身大事啊。”
他很希望能和王家结亲,若能得王亨做女婿,那可就两全其美了,因此这话劝的真心诚意。
刑部侍郎刘棠道:“不错。孟姑娘对王翰林也是一片痴心,王翰林可不要辜负了。还有令尊令堂,所作所为,无非是希望王翰林成家立业、平安幸福。可怜天下父母心!”
这话带着谴责,还有些挑拨的意味:辜负孟清泉,无情无义;忤逆父母,大逆不孝。
刘棠也像梁心铭猜测的那样,以为王亨下一步肯定要去刑部。若王亨去了刑部,以他的才能加上王家的家世,将把刘棠压得永世不得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