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阳公主倒是不着急,笑着和冯淑嘉说道:“不用,我倒是觉得挺有意思的,就先在这里等着吧。等一会儿该用午膳了,咱们再去醉仙楼。他们家的酒菜可都是京城一绝呢!”
眼睛亮亮的,欢喜又有生气,哪里还有早些时候被贞慧郡主拿驸马林樨的遗作刺激时的生不如死、暮气沉沉。
看来,寿阳公主是真的迈过了那道坎儿,开始学着接受林樨已经永远地离开她的事实了。
冯淑嘉真心替寿阳公主开心,便顺着她的话说起外头激烈的赛事来。
冯淑嘉本就善女红,又有意开解寿阳公主,故解说得既贴切又生动,听得寿阳公主眉开眼笑,恨不能自己也亲手缝制个帕子才好呢。
严嬷嬷在一旁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人说得开心,自己也欣慰地笑了。
将近午时,冯淑嘉吩咐采露去前头问一问比赛到了什么阶段,得知刚比了不过三分之一时,便起身邀请寿阳公主去醉仙楼用午膳。
“方才已经着人去定了雅间,还请公主移步,用过午膳再来观赛。”冯淑嘉笑道。
寿阳公主笑道:“既然比赛还未进行到一半,那一会儿用过午膳,咱们去锦园听戏吧。今日恰好有小飞蝶的拿手好戏《牡丹亭》!”
寿阳公主也是小飞蝶萧斐的戏迷,当初杨皇后之所以帮着说项,也有寿阳公主极力游说的原因。
“但凭公主吩咐。”冯淑嘉笑道。
寿阳公主便招来随行的宫女,吩咐道:“替本宫更衣。”
又回头和冯淑嘉笑着解释道:“这身仪服一穿出去,到处都是跪拜请安的,十分地不自在。换了便衣出行,方便他人,自己也自在,正好体味这民间情味。”
冯淑嘉自然是笑着附和声“好”。
待寿阳公主换了寻常贵家少妇的衣衫,便携了冯淑嘉的手,从后院直接去了深巷,又转到大街,乘上早就等在那里的马车,一路往醉仙楼行去。
清风茶楼的密室里,萧稷得到消息,眉间一时喜,一时忧——喜的是有了寿阳公主的喜爱和护持,冯淑嘉今后的路会越走越平顺;忧的是总有一天他会和隆庆帝对上,只怕冯淑嘉到时候面对寿阳公主时会很为难……
柳元看着萧稷神情变幻不定,琢磨不清他的心思,便出言询问道:“少主,可是有什么不妥?需不要属下增派人手?”
萧稷回神,摇摇头,道:“不用。来说说近日的准备吧。”
柳元见萧稷不说,也不再多问,抱拳回禀道:“是。近日皇家围场已经开始准备秋猎的事项了,咱们的人已经安插进去了,随行的大臣的名单也还在拟定……”
密室里灯光浮动,沉寂无声,只有柳元细细的禀报声和萧稷偶尔的低声吩咐。
相比起清风茶楼密室里气氛的凝重,醉仙楼里却是一片欢歌笑语,熙熙攘攘。
雅间的门从里面关上,隔绝了外头的喧嚷。
寿阳公主自幼承训于出身太傅之家的杨皇后,除非是特殊情况,否则各种规矩礼仪早就内化成了她的习惯,譬如眼下,食不言。
冯淑嘉也默然不语,安然用餐。
吃过饭,漱口,净手。
寿阳公主这才打开了话匣子,指着桌上的菜式和冯淑嘉一一点评细致。
冯淑嘉耐心地听着,脸上带笑,不时地附和几句。
偶尔言谈之间提及林樨生前带她来醉仙楼吃过的某道菜式,寿阳公主眼底一闪而过沉郁哀伤,但很快便又打起精神来,说得头头是道。
冯淑嘉觉得这样很好,当你不再对以前和那个人一起经历的往事避而不碰时,意味着心头的那些伤口已经开始慢慢地结痂恢复了。
林樨固然好,可是他已经离开了,寿阳公主还有大把的日子,总不能一直都沉浸在过去的哀伤里,把五彩的日子过成重复麻木的一天。
闲聊消食完毕,结账离开,一行人直奔锦园而去。
位子是提前就派人来定好的,是二楼正对着戏台的雅间,视野极佳,可以将舞台上小飞蝶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
大约是饭后谈及林樨的缘故,此时再说起林樨,寿阳公主神色虽然依旧哀伤,却也较之前坦然许多。
“先夫在世的时候,虽然不喜欢听这些软绵绵、情切切的调子,却因为我很欢,每每有小飞蝶登台演出时,都会提前定好位子,陪我一起去看……
“记得有一次天降大雪,路面积雪很深,京城里相继出了好些车马人车相撞的事故,恰好锦园里小飞蝶登台演唱《牡丹亭》,我便吵着闹着非要去,他拗不过我,最后只得同意了,却坚持把我裹成了一只粽子,他自己却为了护着我,得了风寒……
“外人都以为我如何地委屈自己,捏着公主的性子迎合他的清高洒脱,却不知私下里他待我才是一心宠着怜着……可怜我那时候年少不更事,还因为李婉宁的酸话,回家和他置气……
“现在想想,真是悔之不及……
“人生短促,奄忽而逝,其间又有各种不测风云,既然有缘相遇相知,又何必要计较那些有的没的,到头来空对着一室冷落寂寥,后悔不曾珍惜……”
寿阳公主痴痴地看着戏台上萧斐扮演的身姿翩跹、媚眼多情的杜丽娘,似在梦呓:“你说,这世上可真有这般为情而死又因情而生的痴情人?”
如果有的话,那为何这么久都过去了,她还不曾去地府陪伴林樨?为何她的一片痴情没能令得林樨死而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