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圣通想,果然是父亲的书。
但是父亲怎么千辛万苦得来的这本书,母亲却似乎并不准备说。
正好弟弟背了书后去洗漱更衣回来了,吵着说饿了,母女俩的话题便被打断。
郭圣通也不想叫母亲从这些陈年往事中又伤怀,便在晚膳后向朝母亲讨要《太史公记》,至于书的来源已经无意探问。
她自从知道建兴帝是前朝孝平帝的岳父,郭圣通也对前朝历史感兴趣起来。
“阿母,我一定格外珍惜,看完了便好生给您送回来。
你就让我带回漆里舍去看吧……”
弟弟郭况见她撒娇,朝她挤眉弄眼地笑她。
郭圣通毫不在乎,继续求母亲。
虽是父亲心爱之物,但郭圣通讨要母亲还是爽快地道:“好,好,你既喜欢,那你便带回去看。”
又和姐弟俩感慨,“你们父亲在时,常说读史使人明智,读读也是大有益处的。”
郭况看看母亲,又看看郭圣通,“那姊姊看过了后,我也读来看看。”
母亲刚要欣慰地点头,就听他接着道:“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姊姊快和我去挑一个明天放的木鸢。”
母亲同郭圣通俱是失笑。
郭圣通依着郭况给他挑了一个墨鹰木鸢,又约好了明天一起在锦棠院用早膳后,就在园中放木鸢,他才开开心心地跟着侍女们回穹霄院去。
弟弟走后,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郭圣通也起身回去,母亲见状便派了四个侍女把整整两箱子装着《太史公记》的帛书送到漆里舍去。
出了锦棠院,清冷的夜风迎面而来,叫人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几如秋夜。
也就是这风中裹满了甜蜜的花香,才叫人觉得春到底来了。
廊下明灯高挂,映在地砖上的人影淡淡地,却被拖得老长。
月光皎洁透彻,却总是带着几分冷意。
郭圣通脚下步伐便不免快上了几分,待远远望灯火通明人声熙攘的漆里舍,才放缓了脚步。
到门口后,她叫常夏赏四个辛苦送书来的侍女每人三百钱。
常夏面上露出微微讶异,却还是顺从而去。
郭圣通先还没当回事,进了里室洗漱更衣后在软塌上拿起下午那卷《五帝本纪》时,她才想起从前自己从未赏过什么人。
自己屋里这些伺候的年节赏赐,全是母亲为她做主。
乍然说要赏人,也就难怪常夏奇怪了。
但当时自己怎么没感觉出不对?
就像是经常做的一样,不过顺口一说。
郭圣通想起今天读《太史公记》时亦是这种恍如经历过的熟悉感,心下一动,陷入了沉思中。
难不成自己不单是先知?
但除了先知又如何解释?
她不过是病了一场,怎么倒像是重活了一次?
这个念头如惊雷般打在郭圣通胸口上,叫她周身都有些发木。
她手脚冰凉,心中大骇。
她甚至大胆地想,她会不会已经在那场怪烧中死去了?
若不然怎么解释这种种离奇?
但心脏强有力跳动的声音却彷如响在耳畔,她活着,她确确实实活着。
何况便是她是死后复生,亦不能解释这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郭圣通脸色惨白地攥紧了帛书,手上骨节都泛出青白色犹不能减缓心中的半点惊恐。
她心中滚过千百个念头,洪水般地席卷过来,压得她心神不安。
室中刻漏滴滴哒哒地走着,本该是清脆悦耳,但现下听在耳旁却有些承受不住的惊心来。
常夏脚步轻盈地转过屏风来,就见郭圣通闭着眼全身发抖地坐在软塌上,脸色惨白的渗人。
她吓了一大跳,也顾不得许多了,疾步上来问道:“女公子,您怎么了?哪不舒服?”
说着便搓热了手往郭圣通额头上摸去,显是上次郭圣通的怪烧把她吓得心有余悸。
郭圣通微微收回了些心神,她极力勉强自己睁开眼冲常夏笑了一笑。
“我没事,就是……”
不管她身上的种种离奇究竟为何,都不能让旁人知道。
常夏自然值得信任,但也不能保证在听着这样不可思议的事后心下不为之惶恐。
郭圣通想做一个正常人。
她脑海中飞速运转着,希冀能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目光触及手中的帛书时,她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把话接了下去。
“……有些心寒害怕……”
她指着手中的帛书念道:“……虞舜者,名曰重华……而舜母死……瞽叟爱后妻子,常欲杀舜,舜避逃……”
她顿了一下,本是矫揉造作,却真有了些悲意:“虎毒尚且不食子,天底下有这样的父亲呢?”
常夏一愣,旋即心中又升腾起怜惜来,缓缓跪坐在郭圣通身前握住她的双手无声地安慰着她。
她想,女公子这只怕是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她从懂事便在漆里舍中伺候,虽为侍女,却因为伺候着郭圣通而得以通笔墨,才学见识并不比一般人家的千金少。
常夏知道郭圣通哀切为何,帝舜的父亲瞽叟舜的生母死后,又续娶了一个妻子生下了幼子名象。
瞽叟本就偏心后妻幼子,加之听了后妻的撺掇,愈发想想把舜杀掉,好把家财全留给幼子象。
舜孝顺恭谨却又机灵聪明,侍奉双亲至诚至善,只有在每逢父亲同后母想杀掉他的时候,他才会躲出去叫谁都找不着。
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