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实哼了一声,“你说的就是公债么?我也听说了。以官府名义向缙绅举债,这种杀鸡取卵的法子真亏你想得出?若说困难我自然是有,但是会想办法克服,不会用你的公债钱。河工的事我来负责,不管是谁的面子我都不会给,也包括你在内。如果是想为谁关说,还是趁早你只管看,哪来有问题,只管找我说话。现在我要干活,没时间招呼你了。”
范进一笑,“顾兄请便,本官自去转转就是了。这位姑娘,你给我带路好么?”
那名为阿螺的少女面色通红,战战兢兢地在前领着路,却不敢去看范进。薛五从她手上接过木桶,提在自己手里。少女争不过她,就只好道谢。薛五大方地笑道:“这位姑娘,范大老爷很吓人么?怎么你都不敢看他的?”
“不……不是。大老爷是白面包公,是我们江宁的活菩萨,我们怎么会怕大老爷?只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不懂得礼数,怕是冒犯了大老爷。”
范进笑道:“这位姑娘太客气了。你的事我听人说过一些,令尊死于水灾,灵堂拉扯你们长大,所以对于治水的人和事,你们都支持。家里没有丁,就来送汤水,这很好。过后我会派人送一笔钱给你们算是奖赏,未来还会给你们免两年田租。做县官的职责就是要教化百姓,教你们东西,是我的职责。你不敢看我,只听也可以。你想要一样东西,不管有多难,距离你又多远,都该用尽全力去争取,哪怕拿不到也要尽力去试,如果一开始就不敢去试,那就彻底没希望了。”
阿螺的脸红着,心里砰砰乱跳。这不同于村里闲汉聊骚,而是父母官在一本正经跟自己说这些,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薛五这时从头上拔下一根钗,插到少女头上,“阿螺姑娘,你很美的,好好打扮一下,保证有许多后生追着你转。不用那么害羞,也不用担心什么,相信自己,一定行的。”
阿螺的脚步轻飘飘的,解下来的路程连她自己都不记得这么走回的家,范进以及那美丽的姑娘说了很多话,她的脑子昏昏的,并没记住几句。翻来覆去记在心里的只有一句话:他们真的是好人。
把少女送回家的两人,开始在工地上散步,薛五毕竟是行院出身,不像阿螺那么害羞。看着工人们赤膊工作并不在意,在她眼里只有范进,这些人怎么样其实她并不在乎,也入不了她的眼睛。
“退思,你为什么要帮那女孩子呢?顾实已经成亲了,你这么帮她对她真的是好事么?如果说做小,我看还不如你把她收了,她才活的快活些。至少我敢打赌,她就算真进了顾家,顾实也不会放下衙门里的工作,陪着她出来散步哄她开心的。”
“顾实这种人我最了解不过,他是个君子,不负责任的事肯定不会做。只要他和那姑娘成了好事,就得给人家一个名分。你教了她那么多,只要不是太笨,这姻缘就能成。顾实虽然看我不顺眼,但他治水确实厉害,前几天那场大雨,有几个乡遭了水淹,他修的堤坝固若金汤,丝毫未损。这人又是个耿直脾性,工料上铁面无私谁的面子都不卖。这么个人才可遇不可求,给他点甜头也是应该。”
“可是他有夫人,那姑娘只能做小。”
“只要两人有情,做小又有什么关系呢?顾实这人不会苛待妾侍,而家里只要男主人肯为妾侍做主,妾侍就不会受气。”
薛五看了他一眼,嫣然一笑,“哦?退思的意思是说,将来若是我受了气,就是你不肯为我做主了?”
两人的手握得更紧了,范进柔声道:“五儿,其实是我对不住你。本来说好出来玩的,结果又是抓罗武,又是视察河工,把玩和公务混在一起,实在是太没有诚意了。”
“退思别这么说,你现在在上元发行公债,这事之前没人做过,于整个大明都算是首创。这么紧要的时候,不管是谁都要在衙门里办公,应付各种局面。你却带着我出来玩,我已经很知足了。如果咱们真的去游湖爬山,那些言官老爷还不拿口水淹死你啊。再说你这县令,又能游哪个湖,爬哪座山?”
说着话薛五噗嗤一笑,范进在旁看着美人含笑的模样,心情也一阵激荡,小声道:“你好美。”
“那你说,是我美还是干娘美?”
范进无言。
好在这种尴尬并未持续,薛五微笑道:“好了,不逗你了。这次从湖广一回来,干娘就找我坦白,还发誓是她勾引的你,与你无关,保证今后不再往来,让我别怪她。看得出干娘对你是动了真心,否则绝不会这么维护着你。你不许负了干娘,否则连我也不理你了。”
“五儿……你不生气?”
“生气自然是生气的,不过我这次护送相爷家眷回乡,也算是开了眼界。以前在江宁迎来送往,自以为见过无数达官显贵人家势派,以为所谓富贵不过如此。直到这次的行程,我才算看到什么才叫富贵,什么才叫位极人臣,也明白了自己和张小姐之间究竟差着多远。过去还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