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进一愣,“元定兄,上一科你不下,这科要下?”他心道,上科你是躲的张嗣修,可是这科张懋修也要下场,虽然张懋修抛弃三声慢这事他不满意,但是论才学,范进自问比不上张懋修。何况有张居正耳提面命,这科张懋修的名次不会差,刘勘之这科下场就很不智了。
刘勘之道:“父命难违,愚兄也没有办法。家父有家父的苦衷,退思还请多谅解。在家父那个位置上,有很多事是他必须做,有很多事则是不能做。这些与本心无关,而是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就像扬州这件事,家父连骂了几声大胆,骂的就是那些盐商,可是最后还是得把公事交到退思手上。这个苦衷,退思能明白吧?”
“我明白,扬州是朝廷钱袋子。两淮盐课是朝廷饷源,一旦淮盐不济,太仓就要告急。所以明知道这些商人是无理取闹,朝廷也得先退让一时。”
“就是这个意思了。大局为重……”刘勘之的神色有些尴尬,“愚兄读书习剑,又和人学习断案,曾经想过有朝一日为民出力,访查奸邪,把世上的奸猾不法一网打尽。可是到了现在心中有数,龙泉剑虽利,也有太多东西斩不断也斩不得。纵然有盖世神通,该低头的时候总要低头。”
“元定的意思是让我把沈三送回扬州?”
“退思若如此,便不是我认识的退思,也没资格做小妹的相公。”刘勘之摇头道:“公事上要有个交待,但是人不能交出去。虚应故事发一道海捕文书,只要人在你身边,就不会有人带走。再说想从你身边拿人,刑部也不会答应!”
范进道:“可那样一来,人就成了待罪之身,这状纸的力量就很小了。将来指望人上堂作证也不容易。”
刘勘之一笑,“这事包在愚兄身上,刑部再出一道公事,证明沈三与私盐案无涉。扬州府的胆子再大,也不敢不认刑部的公文。这道公文已经备好,就连大印都盖了。宋国富自以为得计,到时候这道公文下来,看看他该又如何处置!”
范进道:“宋国富不知道这道公文……也就是说,这道公文不是从刑部的正规手续出来的。那上面的大印,多半不是出自老伯之手。”
刘勘之毫不在意地回答道:“事事都要家父劳心劳力,我这个做儿子的岂不是台无用了?些许小事举手之劳,自然是愚兄代为效力就是。只是愚兄最近闭门苦读,有些事忘了向家父回禀也在所难免。不过放心,刑部应该有的底档留存保证一样不缺,从手续上没什么问题。如果这点小事闹到京师刑部……退思就是从刑部出来的,那些人还记得你的名号,不敢与你为难的。”
范进打量着刘勘之,自己和他虽然表面说笑,心里并没把他当成朋友。有张舜卿这个因素在,他们两不翻脸开打就是有素质的表现,怎么也不可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好友。而且刘勘之向来是个重视公事超过私人感情的人,怎么可能去做这种偷盖大印的事?
似是看出范进心中所想,刘勘之道:“退思不必多想,我这么做不是为了私交而是为了公义。商贾以钱财破坏纲纪,仗着家财万贯就可以威胁朝廷对抗官府,此例一开朝廷威严何在?眼下权且忍他一时,他日定要穷治其罪。为了大局,我们可以妥协,但不能让无辜受害。之前沈三的案子还可以说是非不明,现在从宋国富的举动上,是非曲直不言自明。我这么做,只是为了保证不让无辜百姓成为罪犯,不让杀人凶手逍遥法外而已。”
“元定兄高见,范某佩服。”
“客套话就不必说了,你就把上元县治吏书、治役书都给我一份就好了。”
范进本以为刘勘之肯定是一句不敢当彼此寒暄几句的事,哪知道对方开口要东西,忍不住道:“元定兄,你最近到底遭遇了什么?怎么整个人都……”
“和你想象中不一样了对吧?不要以为我是君子你不是,就会被你白得便宜。大家都是读书人,谁也不比谁笨。我下闱之后不想做翰林京官,而是想到地方上做点实事,你的手段我认为有效,自然便会开口问你要,就那么简单。”
范进道:“大家都是为国出力,元定兄想要看那个,范某自然不会拒绝。只是不曾想到,元定兄这样的君子也会有像商人一样,于我斤斤计较的一天。”
“当了地方官之后,就要和商人打交道,自然要提前做好准备才是。”刘勘之道:“我也不算白拿你的,除了这份公文,那些魑魅魍魉我也替你料理了。他们这几天一直盯杨宋氏的梢,又在杨家附近转来转去,肯定不是什么善类。我让人收拾了他们,也给你部下的衙役省些气力。”
范进正要说什么,刘勘之拦住他的话。“现在还不是动他们背后之人的时候,趁早收线彼此脸上好看,非要查个究竟就没意思了。这是愚兄的意思,也是家父的意思,还望退思以大局为重,从长计议。小不忍则乱大谋。”
范进只好点点头,“既然刘司寇也是这个意思,我就只好听令了。沈三进来,写一份抓你的告示!”
上元县一座客栈之外,数十条大汉已经完成包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