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炤叹口气,起身望向灯火通明的赵军大营,语调中已带着几分悲戚:“当初一同在马厩中相知的老弟兄,每个人家中父母妻小我俱是识得。我如今尚且不知,若有朝一日得以面对他们亲人,我又如何泰然以对……”
随着天边刮起风,李延炤开始感到有点点雨星随着风迎面刮来。他起身,只觉天上飘的细雨来得更为猛烈。
“下雨了。”李延炤转过头看向秦大勇:“将武库中的斗笠蓑衣发下去吧,切莫让士卒们长时淋雨。”
秦大勇含泪抱拳,领命而去。而李延炤望着城外虏贼大营,心中泛起一丝苦涩。据城而守八日,给虏贼造成的伤亡粗略估计下来,约莫足有三千左右。而刘胤部虽然屡现疲态,却还是日日进攻,不曾稍歇。
目前己方与敌方的伤亡比尚有一比二之多。然而李延炤心中却是至为清楚,随着时间的流逝及己方伤亡的增加,这个伤亡比只会越来越高。而一旦突破双方实力的均衡点,己方形势便会急转直下。
雨下了一夜。但随着李延炤一直在城楼上披蓑戴笠据守,城上的士卒们也不敢稍有怨言,只得披蓑戴笠各自在城上苦撑。半夜时分,火头军按李延炤的吩咐熬制了数锅姜汤,抬上城楼供士卒们驱寒取用。仍在雨中坚守的士卒们纷纷拿着碗盛了姜汤而后饮用。
饮过姜汤之后,城上士卒纷纷觉得雨中寒意去了不少。如此值守到后半夜,城上士卒换防,而困顿已极的李延炤只得将就在城头找了一处僻静地方,靠着女墙打起盹来。
天明时分,隐隐有阵号角声传入李延炤耳畔。他一个激灵翻身坐起,而后便冲至城垛边上,探头向城外望去。之间虏贼营寨处,火光已尽灭。赵军步卒又列着整齐的队形,在身后声声号角的催促之下向着城边缓缓开来。如同往常一样,那些士卒各自抬着攻城梯。在众多赵军兵卒身前,赫然还有一架足堪令居城墙高度的攻城塔!
“快,召集轮替士卒,登城据守!”李延炤见状,心中大急,连忙唤过一名士卒,吩咐道。
那士卒抱拳而去,还未走出几步,李延炤已听到天空中传来一阵呼啸声。他本能地矮身躲避,那呼啸声便直向城楼而来,随着哐啷一声巨响,李延炤余光已是看到城楼的房顶被砸塌了一角,不少泥块瓦片纷纷落下来,轻敲在他身上的铁甲上。
“鼓吏!”李延炤向着城楼大声吼道:“鸣响号鼓,召集军卒登城,准备御敌!”
城楼一旁的鼓吏闻言,立即便操起鼓槌,疾奔至城楼上的号鼓旁,开始隆隆地擂起鼓来。听闻鼓声甚急,在城下民居左近躲雨的轮替士卒们纷纷操起身边自己的兵器,匆匆列好队向着城头奔去。军营中休息的轮替铁甲步卒,听闻这急促的鼓声,亦是着甲拿刀,在各自将佐的带领下列队向城头奔去。
城外赵军转眼已推进到了不足两箭地。阵后架设起了四五架巨大的投石机,正在不断将泥弹向城头打来。呼啸的泥弹时不时击中城垛、女墙或是城楼房顶、檐角等处。崩裂的泥弹与城墙上的土块、屋顶的檐角瓦片乃至于断裂的木质房梁等崩落到城墙各处。一名辅兵抱头蹲在地上,谁料一根被打断的房梁上飞出的尖锐木刺迸射而出,直穿透这名士卒身着的皮甲,刺入他的后背。他当即惨嚎一声,仆倒在地。
见身旁袍泽倒地,一旁立即冲上去两名辅兵,架住受伤士卒便向城下拖去。数颗泥弹攻势已毕,李延炤从垛口探头,望向城外情形,尤其注意观察着赵军阵后的投石机动作。
这时代的投石机,威力大则大矣,只是头一次发射之后上弦时间颇长。见赵军在这光景已进至城下,李延炤大手一挥,喝道:“放箭!”
鼓声擂响,由城墙东南角处射出一波稀疏箭雨。守军伤亡惨重,连带这些弩手人数也是锐减。这些零星飞向赵军步卒的箭矢,并未取得多少杀伤。
这些弩箭让赵军推进的队形稍缓。在这当口,起初因投石机的打击而略显散乱的守军已重新组织好了队形,辅兵们将手中盾牌架上垛口,人人严阵以待。随着赵军步卒进至城下,架起攻城梯,垛口处的士卒们开始以临时拼凑成的什伍为单位,集结起来准备应对登城赵军的攻击。
后队的辅兵迅速抬着堆积在女墙附近的滚木礌石等物,穿过一个个由什伍构成的小阵,到达垛墙后。部分人从垛口探头观察,部分人则蹲身在垛墙下待命。
下方赵军士卒已经开始攀梯。负责在垛口处观察的辅兵一挥手,身后那数名士卒便立刻抬起手中的滚木礌石,架在垛口上。
“放!”随着观察士卒的口令,城上霎时便有数十个对准攻城梯的滚木礌石从城头丢下。垛墙后的辅兵们木然地听着墙下传来的赵军步卒惨嚎,面无表情地继续向垛墙上抬着滚木礌石。
如今令居城中的树木等皆已被砍伐干净。所获木材也多半拿来做了这些滚木礌石。垛墙后的辅兵们将城上置备的器物丢完之后,便迅速跑回自己方才所待后队,拿起各自的武器装备,准备迎战。
过了只不过半刻光景,赵军先登士卒已攀上城头,站在垛墙上,面目狰狞地望着城上据守的令居县兵。李延炤抬眼望去,只见站在城头上的敌军步卒,皆是清一色汉家儿郎面孔。
登城的一名赵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