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影棚里,打量着粗糙而劣质的布景,听着金姓小鲜肉明显敷衍的台词,深觉拍电影是一件非常无趣的事。
这个年纪的屁孩尽管是几万粉丝的网红,电视剧也拍过几部,已经算是有演戏经验,但归根结底还是屁孩,基本除了姣好的颜值,看不出任何演技的东西。田姐大概已经熟悉了这种场面,百无聊赖闲鱼一样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刷着手机,摄影棚里就俩摄影师,外加一个道具师一个化妆师,因为女主角是个鬼魂儿,经纪公司根本就没联系群演,搭戏的几个演员都是金姓小鲜肉请来帮忙的同学。
富小龙自然也在其中,等待的那几天我无数次猜想过这位‘准阴司’长的什么样子,真见其人,好像除了颜值高一些,也没有什么特别。他似乎并不喜欢谈论自己的手纹和家庭,就像张死墨很避讳谈及自己的一些事情,金姓小鲜肉说,富小龙是单亲家庭长大的,一直跟母亲生活,他老爸很早就抛弃他们母子离去,所以这家伙的性格有些内向,脾气古怪深沉,颇难相处。
真见其人倒也不像金姓小鲜肉说的那样,只是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很难沟通,独自坐在一边的时候,有种生人勿近的气场。我一直想找机会看看他的手,看看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没有手纹,但他似乎特别忌讳谈这个,我每次走近还没说什么,他都会提前找借口躲开。
尝试几次后,内心的挫败难以言表,不知什么时候张死墨走近,拍了拍我的肩膀,口气颇有安慰的味道:“一般这类异人降世,成长环境总是有些欠缺,他父亲抛弃他一定是和他没手纹有一定关系,从某种层面来说这是命,你别为难他,也别为难自己……”
我觉得他的这番话颇有深意,似乎这家伙对阴司的事儿特别了解,但在某些方面又拒绝谈论,想问他又没立场开口,反正他们拍电影没我俩什事儿,我就拉他聊天,提旁的事情,他就乐意多说一些。
我问他富小龙为什么是继任阴司,如果他还没有即为,那么现在当地的阴司是谁,还有浙江影城的那条林荫小道,游魂遍布为什么本地的阴司也不管管,不是说人死后七七四十九天可以回来看看,超过时限就要被阴司强制遣返的。
张死墨先回答了前两个问题,他说如果前任阴司还当职,富小龙只能等他卸任后才会被判官任命,现在当任的阴司除非他乐意露面不然谁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我听这货的回答飞了个白眼,心道他娘的,回答跟没回答有半毛线区别!
张死墨对后一个问题给出的答案更让人吐血,他说地府这种机构其实和医院差不多,名义上虽然算政府成立服务于民的部门,但也是要讲部门效益的,套用句古话叫“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之前已经说过,浙江影城铺路的墓碑都是无主墓碑,那附身于其上的,就是像模特这种无人祭奠的孤魂野鬼,鬼魂要去地府,就要过黄泉,就要给来送他们上路的鬼差买路钱,从阳间到地府,中间有几十道关卡,每一个关卡都有鬼差把守,索要买路钱,这些孤魂野鬼无人祭奠自然也没人烧纸供养,没钱打发鬼差,即使是本地阴司也懒得管他们,一方土地就设一个阴司,唯一的手下就是一个掌管文事的三阴执事,如此简陋的人员构成,要阴司管也管不过来,于是解决这种事情往往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这些孤魂野鬼不干滥杀无辜祸害阳间的事,只要阳间的一切处于相对稳定平衡,阴司也就不会多做干涉,更不谈修路的投资方,很有可能在购置墓碑铺路时,烧了大量钱币贿赂鬼官……
“666!”我道,“原来不止阳间官僚贪污腐败,阴间也这么腐败。果然是个官都有油水可捞……”
张死墨淡淡看了我一眼,郁闷道,“油水?贿赂的都是冥币,只能在阴间消费,虽然阴司用冥币也可以在地下银行兑换人民币,但概率折算大量冥币才能兑换成少量人民币,而且从地府回到阳间,要克扣所兑换人民币的百分之四十作为‘海关税’,而且可兑换的冥币必须是人家烧给你的,自己烧给自己是不作数的。”
我觉得这很有趣儿,地府竟然也有克扣赋税一说,还有那个‘自己烧给自己’,怎么听怎么别扭,要说这阴司也挺倒霉的,明明活在阳间,明明被人贿赂,然而人家贿赂的方式是给你烧冥币,感觉就像是提前过忌日一样。
大概我的心里活动又表现在了脸上又被张死墨看穿,他略带深意扫了我一眼,说了一句非常奇怪的话,“别瞎乐,总有一天你会体会到的,因为除了阴司,三阴执事也会有这种处境……”
我总觉得这货在暗示什么,琢磨了一会儿也没想明白他这话的意思,耸耸肩索性不再想了,我觉得他是脑抽才把这种烂事儿和我扯上关系。
我俩聊天的档口‘剧组’那边故事情节已经拍了大半,模特穿着田姐烧给她的寿衣,全程都在演哑剧,虽然身体僵硬,但一板一眼感觉非常敬业,我甚至觉得她除了不说台词动作僵硬这两点,比金姓小鲜肉都要有演技。
她动着嘴唇打口型念台词,我一直奇怪她怎么不说话,现在看到她口腔里黑乎乎一片根本没有看到舌头,大概是猜出原因了,这模特是时运不济上吊身亡,死时绳子勒断了舌骨,舌头估计是卡在喉咙里,或者更惨一点,随食道滑进胃中。
摄像机开着,荧幕上可以看到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