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千,薛千……”
黑漆漆的柴屋里,飘进一串串虚幻的声音,似乎隔得很远,又似是在梦中,分外不真实。
角落里,缩着一个人影,正处在月光照不到的区域——也没多少照得到的地方。薛千浑身僵硬,又酸又痛,可也不愿动,一动便会少些暖意,好不容易抱着躯体聚集起来的热度,便要散去。
可那声音却愈发清晰——
“薛千,薛千你醒醒,快醒醒,是我,崔燕……”
崔燕?
薛千微睁眼,望向窗外。
昏暗的窗子处,趴着两个人影,一个女孩子的模样出现在窗外,正向里面招手。
因逆着光,她看不清那女子的样貌,却记得那声音。
崔燕……是崔燕……
她来作甚了?
简直不要命……想救她出去,这怎么可能?
“你快起来,过来,我给你送棉被了!你还想冻死么?”
薛千精神一振,睁开眼睛,凝神去看。
只见后面的人手中,确实抱着一床棉被,正费劲力气从那破了一半的窗子口,递送进来。
此刻的薛千,在柴房度过了几个时辰的寒夜,送来的饭也没胃口,早搁在一旁凉了。
她倒不是心如死灰,也不是虐待自己,而是真的没心思。
到了这时候,只想赶快捱过这长夜,消了沈夫人的怒气,别的一概不想。
人生五味,都在渐渐消退。
唯有那深入骨髓的冷,非但没有消减,反而愈加深重。入了夜,寒气逼人,此地又异常潮闷,昏暗无光。
此般滋味,非常人所能忍。
她扶着身后的墙,站起来,抱着双臂,走向窗口。
崔燕见到她时,她脸色苍白,嘴唇都已冻紫了。
“我娘真是……”崔燕气得咬牙,夺过被子来,用尽力气塞进去,“快,拿好了,盖在身上,还能驱寒。”
薛千接过被子,笑了一下:“你这么做,不怕你娘罚你?”
“那也比你死了好!”崔燕话出口,才有些不好意思,撇过脸,“我是说,你死了,我家还得收尸,保不准还得被告到官府……如此晦气,才不要。”
薛千缓缓点头,目光落在那锦被上。
单是抱在怀里,便暖和了不少,身上不再哆嗦。
“怎么说你才好,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说笑。”崔燕嗔骂她,“也怪不得会被人抓住把柄,我以为我算最莽撞的了,谁知,有时你比我还不小心!以后吃一堑长一智吧,京城官府的人情世故,比你在乡野遇见的厉害的多,你若不长心,以后吃亏的定是你!”
薛千垂着头,叹了一口气,再也笑不出来。
今时今日,此等状况,又何曾是她想到的?
“我虽也不大懂这些,可好歹,如今在家里还算半个主子,有父母兄长庇佑,谁都不敢招惹我。日后到了孙家,还不知怎么一回事呢,说不准……说不准也要遭人欺负……”说着,崔燕哽咽起来。
“哎呀小姐,这正说别人呢,怎么牵扯到自己身上了?”
“我愿意,你管我……”
“好了,别哭了。”薛千上前,用冰凉的手指抹了抹她的眼泪,“你不会,你父亲是宰相,又是国舅,他们孙家不会看轻你。只要你不惹是生非,麻烦怎会自己来呢?就算受了委屈,还可以求娘家帮忙……”
说至此,她心中也泛酸,难受得不成言。
有家,真好啊。
崔燕见她说到了伤心处,便不再哭了,擦擦泪,堆起笑颜,道:“行了,你快些睡吧,最晚明日,母亲肯定消气,到时你就能出来了。”
薛千点点头。
崔燕想起什么,问:“你这两日,真去燕王府了?去作甚了?”
薛千看着她,知道她不会相信自己仅去弹曲了,肯定有别的目的,便叹道:“是有别的原因,今日回来,便是来告别的。日后,我怕是要长住燕王府了。”
说至此,她才想到,燕王府那个人,曾经对崔燕而言,并不一般。
崔燕自然也想到这点,笑了笑,夹杂着一丝苦涩,道:“我以前是很仰慕他,可如今,就像你说的,无缘无份,终究一场空。人各有命,我的命已经到了,那就是孙家,以后也不会胡思乱想了。”
沉默了片刻,又道:“也好,你去了王府,澈哥哥定会对你很好,不会让你受欺负。”
薛千闻言,生怕她误会什么,正要说话,崔燕便又打断她了。
“我知道,你不用解释。你来京城,本就有要事要干,我不拦你,也不多问。但……不管怎样,你都不要伤害崔家,答应我。”
薛千摇头:“不会,绝不会伤及崔家。”
崔燕笑了:“那就好。”
……
……
在侯府时,袁信并未去睡,而是在屋外偷听。
他听闻,沈夫人严惩薛千,罚跪柴房,不禁大喜。
这便意味着,沈夫人会尽快把她嫁出去,那这个人,是自己无疑了?
原本,经过这两日折腾,他顾及沈敬回家,也顾及和承皓闹翻,更顾及周澈会重重罚他,所以心中那把火,熄了两日。
不料,今日又听到这些言语,对于唾手可得之物,人大多不会深思。
那把火像是被人点着了,噌地一下冒起火焰,直烧得他浑身燥热,五脏六腑都沸腾起来。
……
崔府后院,墙头低矮。
夜深人静,无人出没。
一个黑影突然爬上来,左右四顾,确定周遭安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