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千落单了。
她一个人四处游荡,偶尔还能听到沈君如的大吼,掺杂着必勒格并不流畅的汉话,前者火气满满、一点即燃,后者委曲求全,始终温和。
另一边,崔燕说要四处走走,散散心,早不见了踪影。唯独她,骑着马沿一排树流荡,不知不觉听到了些熟悉的嗓音。
是周澈与崔承皓的。
薛千勒住马,放缓步子,听那声音来源,便是在这片树丛的另一头,相隔不远,却被茂密的树丛挡住了视线,声音却异常清晰地传来。
“是王家和永宁。”
“你当真?”
“不是我当不当真,事实本就如此。”
“王家……王相,可是……为何呢?总得有动机,总得有原因吧?”
“动机?动机或许是卫国公。”
“卫国公?”崔承皓拔高音调,必是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这又是为何?!”
“具体是何原因,你大可想想。”
良久,崔承皓不说话。
等得薛千都没耐心了,他的声音才又响起,此次平淡了不少:“永宁公主我能想出来渊源,可是王丞相和卫国公……我想不出,想不出他们为何要如此。”
“卫国公……”
“等等,我明白了!”崔承皓一声喊,令薛千一个激灵。
明白了?明白什么了?
他们在说的,无疑是自己的事,无疑是毓国公遇害一事。周澈竟全都知道了?他已知凶手是谁了?
如何知道的?为何不告诉她?
薛千不敢想,自己的事,竟然还没周澈了解得清楚深刻。
她这些年都做了什么?说到底,还是她自己的过错,是她自己疏忽大意——以为最大的敌人是皇上,并为之付出一切努力,可到头来,结果远远出乎意料,京城的一切让她措手不及。
早知,早知,她又何必费力进嵌雪楼?蹉跎这十年?
可是早来京城便会安然无事了吗?
未必。
雏鹰总需要成长,才会羽翼丰满,才会展翅翱翔。
一切,总需要时日。
“卫国公以前是统领蜀地军,而今管辖西域各部,如此一说确实有理。可是……这恐怕未免……”
“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那你的意思?”
“你可知潜藏京城数年的岫云派?岫云派隐匿江湖十数年,可这些年他们并未销声匿迹,而是听命于一个人。这两人相互牵制,各有把柄,相依相存,倒真是绝佳的伙伴。”
崔承皓沉默良久。
“你既知晓这一切,为何不全盘托出?还要去楚州犯险?也省得让她再吃苦了。”
周澈的声音带了丝笑意:“她才不怕吃苦。”又道,“你说错了,我并不知晓一切,就算知晓又如何?没有足够的证据,面对庞大的对手依然无能为力。要赢,便赢得彻底。否则,不如不去做。”
要赢,便赢得彻底。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十年之久。
如果此事上还不谨慎细微,那这数年精心便毁之一旦,那便是闭着眼睛去赴死。
如此傻的行为,他才不要做。
她也不要做。
薛千忽然间明白了,许多过去的画面在眼前闪过,原来当初在河边与公主的重逢,是擦在这把刀刃上走过的,而事件的中心人,不是别人,正是她。
可她竟毫无知觉。
公主,竟是公主……的确是强大无比的对手,令人不得不望而却步。
可是,为何又与王家有关呢?王丞相,王轩……难道,还和郡主当初的亲事有关?
念及亦阑,薛千浑身发颤,如若这是真的,那当初的赐婚便是把亦阑往火坑里推。如若父母的死真与王家有关,那么她便是杀了亲妹妹,也绝不会让她踏入王府半步!
薛千闭眼,身下的马踱了两步,她定下心神,睁眼。
岫云派……
脑子里闪过这三个字。
岫云派,岫云派,这个剑派她从未听说过,由此看来,还与江湖人士有牵连了?
她已想清楚公主的目的,这不难猜,公主无非是为了报仇罢了。
是父亲将她夫君杀死的,是父亲亲手将她带回大齐的,亦是父亲,将西域视为必收回的土地,将贺兰复视为对手和敌人。却始终将永宁视为大齐公主……
在他眼中,公主是思念故国的,是日夜想回到皇上身边的……还是那个十六岁哭着不上马车的小女孩,是那个以死相拒和亲的小公主。
殊不知,时间能改人心。
三年的朝夕相处,三年的夫妻相伴,贺兰桑便是最有力的证明。
究竟是谁欠了谁?
是谁害的谁家破人亡?是谁将谁的幸福打得支离破粹?
又是谁,最终恩将仇报了?
马蹄一个不稳,上面的人栽了下去。
薛千无知无觉,爬起来,靠着一棵树,颓然坐着。眼里溢满泪水,不知为了谁,像是为父亲死的不甘,像是为自己的后知后觉,也像是为那个她也说不清是好是坏的敌人……
也许周澈不告诉她这一切,便是不想让她想到这一层。
可是她想到了。
世间诸多无奈,此刻最无奈的,便是无法分清人的善恶与对错。
一串欢声笑语从眼前飞过,那是一群孩子,正骑着小马驹跑过去,明亮生动。
她的眸子清亮了些,眼前浓雾渐渐散去,心志也重回坚定。
不管怎样,无论如何,那是一场谋杀,是藏匿着数条无辜人命的谋杀,肮脏污浊,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