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您还记得当年……”
“当年的事我忘不了。【】”郁青风眉目深重,语气沉沉,“您雇我去杀一个人,起初我并不知那是毓国公,派去的人也并未透出一点消息……此事,不怕丞相怪罪,若是当年我早知马车里的人是谁,丞相恐怕得另请高人了。”
岫云派虽不属正派,可也算不上邪派。
懂行情的人皆知道,只要有钱,那就没有岫云派做不成的事。可是自从十年前那一桩买卖做成后,岫云派遭逢派中内乱,一连被削去了不少人。其中既包括那次屠杀知情不报的人,又包括看不惯郁青风狠厉无情的作风而离去的人……
他那手足情深的同门师兄,虽然早已脱离岫云派而去,却在当年此事后,决绝与他一刀两断。
郁青风痛改前非,对前事心怀懊悔。可彼时派中资金匮乏,所以不得已不投靠王丞相门下,自此,一连在他门下多年……
虽然不再做昧良心的事,可是一旦王丞相有难相求,他还是会派遣人力杀手。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曾经的污点,王相全都知道。
“罢了,毕竟此事您也不是主谋,丞相,我不怨恨你,只恨我自己……”郁青风痛心垂首,“毓国公乃大齐血汗功臣,我年轻时虽然目中无人,心高气盛,可这件事……却始终是我心中一根刺啊!”
王荣沉默不语。
要说与他无关,也不是完全无关,毕竟当初答应公主此事还存了私心——可以为卫国公谋来福利,亦巩固身后的王家。
可此情此景,看郁青风痛悔的模样,他自然不肯道出。
就算不道出,郁青风便不知道了吗?
郁青风是何人,怎会不知?只是不便与王丞相撕破脸罢了,毕竟他在京中得以立足多年,少不了王丞相的护佑。
王丞相自然也知道这点。
“旧事已经过去,覆水难收了。”王荣缓缓开口,“要想还天下一个真相,宗主你更得出面了。有你出面,人证物证皆在,任公主她如何狡辩,也会弱上五分啊!”
的确,当年公主的手信、印玺、银两,还原原本本保存着。
扳倒公主,他王家便能立足。
郁青风心中的懊悔也会散去。
只是……
只是,她却是永宁公主。
沉默半晌。
“不知那孩子如何了?宗主,您可找到您那爱徒了?”
这话,指的是郭云清。
一提及郭云清,郁青风面容顿时放松,眸光微散,浮现出柔和的神采。
当年,风雪之夜,那孩子跪在院门外,整整一夜。
翌日他开门,发现他浑身是雪,俨然成了个小雪人,身体已然冻僵,手脚肿胀。他让人把他背进屋来,泡热水澡,火炉烧得极旺盛,两天两夜,这孩子身体才复苏过来,热也退了下去。
他拜他为师,恳求他收他为徒,否则他便不起来。
嗬,不过六七岁,脾气却如此之倔。
郁青风收他为徒,并授他武艺,又因膝下无子,便将其看成自己的儿子般,严加教导。
却不想,有一日,他险些死在自己的义子手下。
那时,他正在午睡,郭云清走进来,他毫不设防,不料,便在这时,一把匕首从郭云清袖下飞出,刺向他的后背。
劲风袭来,郁青风习武多年,内力深厚,岂能察觉不出?
一臂便将匕首震出几尺外……
小少年慌了神,后退几步,目瞪口呆。
发生此事,也不过三四年前。
后经逼问才知,原来他一心来他身边,就是为了为家父报仇……而此事,竟然和当年的毓国公被杀一案,为同一件事!
郁青风痛心之余,震惊不已。
起因,回到当年的楚州河岸……
毓国公一家被杀,刺客在丛林四处搜寻是否有躲起来的家眷……而此时,正欲赴扬州上任知州的郭少杰,在此停下马车,天干炎热,他遣独子前去茶摊买茶,自己则在车内歇息。
不久,便听到刀剑声,以及女子的呼声。
等他掀开帘子时,只见不远处,已经血光漫天,惨死了一大片人了。
身为即将升任、清正廉洁、一心只为百姓的郭少杰,怎能容许此事发生?他大喝着,下了马车,不听书童阻止,便上前去大声指责,还扬言要将他们缉拿归案。
可是,凶狠的歹徒岂会听之任之?
杀红眼的人从来不计后果,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更别说还有几个无法无天的人在……
当下,带血的大刀砍向了郭少杰的脖颈,连同那身后的书童,也一并丧命。
他若不出现还好,可谁让出现了呢?若不威胁他们还好,可谁让威胁了呢?
天下从不缺多管闲事的人,何况你这多管闲事的人,还是个不小的官员……这要闹大了,他们就别想好活了。
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当然,当天动手残害无辜人的那几个人,后来早已被郁青风逐出门外。
而打水归来的小孩,爬到车上去,四下无人。
他生来无母,娘亲在生下他后便死了,家中清贫,此次远行,唯独带了一个车夫和书童,他自己是个混野的男孩子,也不需要奶娘。
可此刻,车夫早在察觉不妙后落荒而逃了,原地只剩下他一人。
躲在草丛里,亲眼看见父亲倒在血泊中,而那执刀的人,仰首哈哈大笑。
刀上,刻着一图案,图案旁边,镌刻着三个隶体小字:岫云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