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御书房到皇后的寝宫,这一路,几十年来他早就走了无数次,甚至闭上眼都能摸清路上的青砖手边的红墙,可他却是一步一步,走的极慢。
几十年的思绪纷沓而至,由不得他步伐轻快。
当年小旭暴毙,临时念出的那两个字,让深谙宫闱诡谲阴暗的他敏锐的意识到,小旭应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话,或者撞见了什么不该见的场面,才被皇后杀了灭口。
宫里的人命,向来比草轻,不论是卑贱如小旭一般的奴才,还是尊贵如当年盛宠一时的梅妃,不过半缕幽魂捏在上位者手中,生死不由己。
自小旭离世,他无一日不暗暗访查追寻,当年,小旭究竟是闻得何种密事才招致杀身之祸,几十年的辛苦不是白下,终于让他抓到蛛丝马迹。
可纵是一宫内侍总管,权利几乎可以遮天,他也深知,若无十成把握,他所知道的那些蛛丝马迹,不仅不能让他报仇,与他自己而言,分明就是阎王的催命符。
好在……苍天有眼,天道轮回。
再悠长的路也有尽头,终是随着内侍总管阴沉悠扬的嗓音响起,皇后寝宫上下一片哀嚎,皇后被陛下幽禁的消息,也如同秋风吹散的树叶,飘荡阖宫上下,一时间,登时宁静如水的后宫激起千层浪花。
皇后被幽禁,慧贵妃自然接过治理后宫大权。
消息还未传进慧贵妃的耳中,她的宫殿门前,便宾客络绎不绝,只被她借口今日宫宴乏累,一一拒绝。
与此同时,一股流言顺着青砖红瓦飞舞在宫中每个角落,且有俞传俞烈之事。
交头接耳,左右环顾,无论是宫婢还是妃嫔,在谈论起今日沉香阁一事,无不绘声绘色,以一种惊悚混合着兴奋的口气,说道:“……你知道吗?今日在沉香阁,嫡公主与南越皇子……”
舌头无骨,却是利刀,这流言,不过转眼功夫便飞入合欢殿,“魅蛊”药效已经散去,萧静毓闻言,气的将合欢殿中打砸个遍,披头散发,狰狞可怖。
青红跟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劝慰着,“公主不要和她们一般见识,不过是些势利小人胡乱嚼舌根罢了。”
沉香阁中,青红以头撞柱,事后又只是做出发疯发癫的样子,只字不肯说,不明真相的萧静毓,只当她头上这伤是为顾玉青所伤,故而对青红,一如既往的信赖,甚至,经此一事,她对青红的信任,更浓一分。
闻言,萧静毓气喘吁吁一屁股坐下,红着眼道:“那母后呢?母后有什么错,父皇竟是要将母后禁足幽禁,我与楚天锗密谋加害顾玉青,若说有错,那也是我有错,父皇为何要那样对母后,母后可是堂堂一国之母,岂是说幽禁就能幽禁的。”
青红不动声色的说道:“公主不知,在公主迷糊不醒的时候,皇后娘娘当着陛下的面打了慧贵妃一巴掌,想来……”
刚刚坐定的萧静毓顿时噌的站起身来,一双布着血丝的眼睛直直望向青红,面目可怖道:“你的意思是说,父皇幽禁母后是为了慧贵妃那贱人?”
慧贵妃好歹是她的长辈,萧静毓张口直称贱人,想到吉祥如意曾私下提及大小姐与四皇子殿下的事,青红心头顿时有些发梗。
吸了一口气,压下满腔情绪,青红道:“奴婢也不知具体究竟如何,只是把当时的事情告诉公主罢了,兴许,陛下还有别的原因是奴婢猜不到的。”
萧静毓果断摇头,冷笑一声,说道:“别的原因?哪有什么别的原因,一定是那贱人挑唆,一定是!她以为父皇幽禁了母后,就能废后吗?她就能取而代之吗?简直痴心妄想!青红,陪我去找父皇!”
萧静毓说着,就要朝外冲出去。
青红忙跟上去劝阻,“公主,还是算了吧,发生今日的事情,陛下心头真是火气大,公主此去,不就恰好撞到陛下火头上,还是略且忍耐一夜,明日一早,奴婢再陪公主去,好在娘娘纵是被幽禁,也还在自己的寝宫,衣食无缺。”
青红的话说的在理,萧静毓迈出的步子顿下,却是对她后半句嗤之以鼻,“你知道什么!”
她的母后,一国之母,何等的尊贵何等的荣耀,父皇幽禁的不仅仅是母后的人,更是她的心,此时,母后还不知要怎么煎熬难受呢!
想及此,萧静毓说道:“我想去看看母后。”
“可陛下……”
萧静毓阻了青红的话,斩钉截铁说道:“我又不进去,不过是在门外看上一眼,有什么要紧。”说罢,不容青红多言,转头就朝外而去。
瞧着萧静毓披散松乱的发髻,青红眼底闪过一抹异色,抬步追了上去,“公主小心天黑路滑。”
出了合欢殿,转脚朝皇后寝宫方向而去,萧静毓走的心急,丝毫没有意识到,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一个黑影。
待到萧静毓行到僻静无人的小径上时,那黑影忽的猛然加快速度,几乎如离弦之箭,闪电般扑到萧静毓身后,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顿狂打。
雨点般的拳头落下,直直打的萧静毓头晕目眩睁不开眼,却是在疼痛传来半盏茶的时间,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当即扯了嗓子就要尖叫。
除了身上撕心裂肺的疼,她心底更是无边无际的惶恐。
那人却是极其粗暴的一把捂了她的嘴,立即,尖叫声变成了毫无威胁的“呜呜”声。
青红登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吓得三魂六魄几乎全丢,几个踉跄,跌坐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