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想到这赵洪林眼睛还真尖,大概是政工工作比较丰富的原因,一眼就发现洪衍武这个另类份子不是很感冒。坐在后面,眼睛正往窗户外面漫游呢。
于是他马上就点名,让洪衍武发表一下了解厂史后的感想。
真是突入其来啊。其实这就跟洪衍武小时候上课走神,他让顾凌烨给抓现行了差不多。
别说那仨还很陌生的未来同事微感诧异,不由自主都看向了洪衍武。陈力泉和水清也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
要搁一般人,应变不及,支支吾吾要说不出什么来,那可就尴尬了。
不过还好,洪衍武就是洪衍武,脑子够快,嘴皮子够使,心理素质够高。应付这点小事儿还是不在话下的。
他很懂礼数地站了起来,煞有介事地说,“赵组长,您刚才说的话太有启发性了,我想着想着忍不住就出了神儿。您要让我说感想呢,有是有一些。可我是来干食堂的啊。糙人一个。先声明一下,个人认识水平有限,要是讲的太通俗,您可多原谅。”
这话说的多圆滑啊,不但给他自己走神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还提前打了“或许说不好”的埋伏。虽然听着有点耍鸡贼的意思,可并不让人反感。一下就把气氛缓和了。
于是在大家轻笑声里,赵洪林一摆手,表示不介意,让洪衍武赶紧说。
可没想到洪衍武下面的话却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乍一出口就一个霹雷。彻底让大家的脑子轰鸣上了。
“您的话,照我看其实就是一泡屎的道理……”
好嘛,这下别说所有人面色都变了,就连赵洪林,都面露不可思议的神情。
因为哪有这么说话的呀?这还是正常人嘛!
陈力泉和水清更是心说完了,这下非得把赵组长得罪死了不可。
可洪衍武还偏偏就有这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哪怕眼瞅赵洪林又皱上了眉头,他还照样气定神闲,慢慢悠悠继续说着。
“……什么意思呢?来打个比方你们就明白了。你们看啊,荒郊野外为什么那么多植物啊?照我看,就是动物用粪便传播的。比如说牛羊,比如说飞鸟。”
“刚才我看着窗外的麻雀就不由在想啊,这些家伙肯定吃了好多植物种子,它们飞到那儿,也就会把带有种子的粪便拉到那儿去。那你们说人是不是就像鸟肚子里的种子呢?要是拉在了好土里,就会茁长成长。要是拉在石缝里,就只能在夹缝中凑合着活着。”
“所以听了赵科长的话啊,我就感到,‘北极熊’毫无疑问是一片最肥沃的土壤,而我们就是一颗颗小种子中的幸运者。说白了,我真是走了大运了!活该自己个儿赶上了好土了。这都是命呀!谁让我赶上了啊?你们说是不是?”
话到这里,气氛骤变。包袱一抖出来,别说坐下面的人都绷不住了,连赵洪林都忍不住
在想啊。
我了个去!还能这么解释的?而且还真不能不承认,这小子形容得还挺贴切,话糙理不糙。
“哈哈哈”,一见赵洪林也面露微笑,每个人也都终于开始放声。
京城人普遍有幽默感,经这么一笑,还真什么龃龉都烟消云散了。
所以赵洪林虽然没忘敲打了洪衍武几句,但也属点到为止的程度,轻轻放过了。
“你这人,应该文工团说相声去啊,来咱们这儿可有点糟践了。不过还好,咱们的文体活动搞得不错,以后有你的用武之地……”
就这样,洪衍武还真是很恰当的把话又给圆转回来了。倒叫陈力泉和水清虚惊一场,白白替他出了一头的白毛汗。
乐完了,笑完了,当然还得继续干正格的。
可就在第二堂课刚刚要开始的时候,谁也没想到,传达室的保卫科干事老齐竟然直愣愣地撞开培训班的门,一本正经地通报。
“启禀赵大人,您的电话。”
这下好,刚消散的笑声又回来了。
赵洪林当然不满了。
“去!严肃点儿,这正上课哪。”
老齐大概和赵洪林顶熟,一点不尿他。
“那我挂了?”
赵洪林还极力保持着威严。
“你不会叫他等等?”
老齐又一哈腰。
“成,遵命。但跟你说一声,这可是咱开会的副厂长从局里打来的。”
赵洪林再绷不住了。
“一块儿去。”
跟着转头对屋里的年轻人们说,让大家伙先选出一个头来,再组织大家讨论一下,并把讨论的结果写个书面材料一会儿向他汇报。
说完后就和老齐一起出了门。
但他可能有点急,门都忘了关。所以外面的对话,尽管声音不大,而且渐行渐远,却还是很清晰地传了进来。
“老齐,故意给我好看是不是?瞎开玩笑!”
“哎,你可别不识好人心啊。传达室大爷脚崴了,我怕耽误事才来通报……。”
“哎呦,那谢谢了,可你也得分场合啊……”
“哼,洪林儿,忘了你上次了?我正屋里审几个内贼呢,你在外面就叫我外号,那你怎么不说了?”
“嘿,你这人,就是这么小心眼,一点不吃亏。打咱俩一起进厂,你就这样。光记着这个了,你怎么不念我好呢?……”
好,简直又是一出活相声啊。屋里的年轻人们自然搂不住,又悄悄地笑了。
但与此同时,也恰恰说明了一点。就是一起进厂的同事还真不比寻常。有点像过去科考制度下的“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