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雨杉一旁笑道:“姨妈不知道,他穿衣裳,还更爱穿别人的。可记得旧年三四月里,他在这里住着,把宝兄弟的袍子穿上,靴子也穿上,带子也系上,猛一瞧,活脱儿就像是宝兄弟,就是多两个坠子。他站在那椅子后头,哄的老太太只是叫:‘柳敬宣,你过来,仔细那上头挂的灯穗子招下灰来,迷了眼。’他只是笑,也不过去。
后来大家忍不住笑了,老太太才笑了,还说:‘扮作小子样儿,更好看了。’”诸葛清琳道:“这算什么!惟有前年正月里接了他来,住了两日,下起雪来。老太太和舅母那日想是才拜了影回来,老太太的一件新大红猩猩毡的斗篷放在那里。谁知眼不见他就披上了,又大又长,他就拿了条汗巾子拦腰系上,和丫头们在后院子里扑雪人儿玩。一跤栽倒了,弄了一身泥!”说着,大家想起来,都笑了。
赵雨杉笑问那周奶妈道:“周妈,你们姑娘还那么淘气不淘气了?”周奶妈也笑了。迎春笑道:“淘气也罢了,我就嫌他爱说话:也没见睡在那里还是咭咭呱呱,笑一阵,说一阵,也不知是那里来的那些谎话。”王夫人道:“只怕如今好了。前日有人家来相看,眼见有婆婆家了,还是那么着?”陈太太因问:“今日还是住着,还是家去呢?”周奶妈笑道:“老太太没有看见,衣裳都带了来了,可不住两天。”赵雨杉问柳敬宣,道:“宝哥哥不在家么?”赵雨杉笑道:“他再不想别人,只想宝兄弟。两个人好玩笑,这可见还没改了淘气。”陈太太道:“如今你们大了,别提小名儿了。”
刚说着,只见柳敬宣来了,笑道:“云妹妹来了!怎么前日打发人接你去不来?”王夫人道:“这里老太太才说这一个,他又来提名道姓的了。”诸葛清琳道:“你哥哥有好东西等着给你呢。”赵雨杉道:“什么好东西?”柳敬宣笑道:“你信他!——几日不见,越发高了。”赵雨杉笑道:“袭人姐姐好?”柳敬宣道:“好,多谢你想着。”赵雨杉道:“我给他带了好东西来了。”说着,拿出绢子来,挽着一个搭。柳敬宣道:“又是什么好物儿?你倒不如把前日送来的那绛纹石的戒指儿带两个给他。”赵雨杉笑道:“这是什么?”说着便打开,众人看时,果然是上次送来的那绛纹戒指,一包四个。诸葛清琳笑道:“你们瞧瞧他这个人,前日一般的打发人给我们送来,你就把他的也带了来,岂不省事?今日巴巴儿的自己带了来,我打量又是什么新奇东西呢,原来还是他!真真你是个糊涂人。”
赵雨杉笑道:“你才糊涂呢!我把这理说出来,大家评评谁糊涂:给你们送东西,就是使来的人不用说话,拿进来一看,自然就知道是送姑娘们的;要带了他们的来,须得我告诉来人,这是那一个女孩儿的,那是那一个女孩儿的。那使来的人明白还好,再糊涂些,他们的名字多了,记不清楚,混闹胡说的,反倒连你们的都搅混了。要是打发个女人来还好,偏前日又打发小子来,可怎么说女孩儿们的名字呢?还是我来给他们带了来,岂不清白。”说着,把戒指放下,说道:“袭人姐姐一个,鸳鸯姐姐一个,金钏儿姐姐一个,平儿姐姐一个:这倒是四个人的,难道小子们也记得这么清楚?”众人听了,都笑道:“果然明白。”柳敬宣笑道:“还是这么会说话,不让人。”诸葛清琳听了,冷笑道:“他不会说话,就配带‘金麒麟’了!”一面说着,便起身走了。幸而诸人都不曾听见,只有赵雨杉抿着嘴儿一笑。柳敬宣听见了,倒自己后悔又说错了话,忽见赵雨杉一笑,由不得也一笑。赵雨杉见柳敬宣笑,忙起身走开,找了诸葛清琳说笑去了。
陈太太因向赵雨杉道:“喝了茶,歇歇儿,瞧瞧你嫂子们去罢。园里也凉快,和你姐姐们去逛逛。”赵雨杉答应了,因将三个戒指儿包上,歇了歇,便起身要瞧凤姐等去。众奶娘丫头跟着,到了凤姐那里,说笑了一回。出来便往大观园来见过了李纨;少坐片时,便往怡红院来找袭人。因回头说道:“你们不必跟着,只管瞧你们的亲戚去。留下缕儿伏侍就是了。”众人应了,自去寻姑觅嫂,单剩下赵雨杉翠缕两个。
翠缕道:“这荷花怎么还不开?”赵雨杉道:“时候儿还没到呢。”翠缕道:“这也和咱们家池子里的一样,也是楼子花儿。”赵雨杉道:“他们这个还不及咱们的。”翠缕道:“他们那边有棵石榴,接连四五枝,真是楼子上起楼子,这也难为他长。”赵雨杉道:“花草也是和人一样,气脉充足,长的就好。”翠缕把脸一扭,说道:“我不信这话。要说和人一样,我怎么没见过头上又长出一个头来的人呢?”
赵雨杉听了,由不得一笑,说道:“我说你不用说话,你偏爱说。这叫人怎么答言呢?天地间都赋阴阳二气所生,或正或邪,或奇或怪,千变万化,都是阴阳顺逆;就是一生出来人人罕见的,究竟道理还是一样。”翠缕道:“这么说起来,从古至今,开天辟地,都是些阴阳了?”赵雨杉笑道:“糊涂东西,越说越放屁。什么‘都是些阴阳’!况且‘阴’‘阳’两个字,还只是一个字:阳尽了就是阴,阴尽了就是阳。不是阴尽了又有一个阳生出来,阳尽了又有个阴生出来。”
翠缕道:“这糊涂死我了。什么是个阴阳,没影没形的?我只问姑娘:这阴阳是怎么个样儿?”赵雨杉道:“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