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光朝在短短的一年时间内灭亡,作为曾经主政的朝臣,只要不是傻子,都会在内心做一番反思,只是他们心中虽然已有所得,却不愿意承认自身的错误。
无论是掌握话语权的东林,还是流窜到浙省的马、阮,都只是本能的推卸责任,以免留下骂名,以免影响其********,所以马、阮说东林党争,勾结左镇,致使朝廷倾覆,而东林又骂奸党乱国,皇帝昏庸,钱谦益甚至还将责任推到竟陵派身上,总之一派荒唐景象。
朝廷究竟为何倾覆,身为大臣的人能不知道吗?
《黄漳浦集》记载,黄道周见潞王时问:“刘宗周为江东老成,如何坚不召用?”殿下云:“马辅恐刘家来又分门户之别。”
马士英不让潞藩招刘宗周入朝,可以视为其揽权,也可以认为他痛恨弘光朝时的党争,不想再在朝中形成掣肘,从而又一事无成。
这一点反思,使得马、阮没有在王彦带兵闯府的事情上纠缠,但为了维护中央权威,还是拿掉了王彦右都督的职衔。
这样的处分,对王彦来说无关痛痒,他正忙着领取物资,而后携带军民南下。
七月二十八日,钱塘江上,一包包大米被装上大船,一队队百姓扶老携幼,挑担推车的出了杭州城,越过钱塘江,沿海岸南下。
在杭州待了不足半月后,王彦便因为时局变化,携战船五百艘,军民三十万,再次向天南而去。
杭州城外,钱塘江边,左懋第、黄道周等大臣为王彦摆酒践行,依依告别。
广东在北宋时还是流放犯人,安置贬官之处,如今虽然已经开发,但毕竟位在天南,远离江南,去了便再难回来。
“马辅热衷于主和之策,然北虏信誉使人担忧,迟早必然南下。彦身处天南,鞭长莫及,左大人与诸公在朝,当时刻提防此事。”王彦向诸多臣公作揖道。
“士衡放心!为了大明社稷,汉家山河,吾等定然提起精神,为朝廷保驾护航,不使北虏有可乘之机!”左懋第扶住王彦之手,肃然说道。
“如此朝中诸事,便拜托诸公了!”王彦再行一礼道。
“士衡此去,切莫灰心,当于天南,经略地方,整得兵马。若战事再起,便是复起之时,朝廷必然招士衡北上作战,收拾旧河山!”左懋第安慰道。
“北虏未灭,河山未复,彦岂敢懈怠!”王彦正身道。
“如此,吾就安心矣!”这时左懋第拿起一杯践行酒递给王彦,有些伤怀的道:“此去经年,士衡一路平安。”
王彦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心中亦十分伤感,但却未表现出来,反而豪气的道:“今日别过,风云再起时,再与诸公相见!”
当下左懋第便唱起了泗州城外,王彦为他所作之歌:“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王彦登上大船,送别的歌声,依然自岸边传来,心中甚为感动,亦作诗曰:“登舟欲南行,岸上离歌声,万水千山路,天南无故人。”
钱塘江岸,亦有数千杭州之士民自发相送,他们是感谢王彦守扬州,挡虏骑两月,后又让多铎自杭州城下,撤兵北返,使杭州免于战火之恩。
正是“钱塘江岸满汇吴,因感将军御胡虏,谁令王师离杭地?士子乡翁泪相送。”
苏州府,苏昆生带着许嫣嫣、李香君、李贞丽三女逃难至府城,便寻得一间客栈住下,三女带了些盘缠,尚能消耗一些时日,只是三人却没有什么谋生的手艺,迟早要坐吃山空。
这时,许嫣嫣却又因为误以为王彦已经殉国,伤心悲痛之下,一病不起,李贞丽请来郎中医治,郎中却言:“身病易治,心病难医也!”
盘缠本就不多的三人,因为许嫣嫣病倒,又花去不少银钱,身为二女义母的李贞丽,自然肩负起照顾二女的责任,她眼看着银钱越来越少,心中不由得焦急不已,最后只得跟随苏昆生转转于各个酒楼,靠卖唱挣一点铜钱,免得坐吃山空。
昔日秦淮名妓,媚香楼之主,本衣食无忧,过着比普通人富足太多的生活,如今一朝惊变,已经徐娘半老的李贞丽,却迫于生计,故作笑语迎他去。
这一日,李贞丽献唱完,便同苏昆生坐于酒楼一角,吃点简单的食物充饥。
大堂里一清瘦的长衫老者,正准备登上酒楼内的高台,李贞丽知道,这是这间酒楼新来的说书人,据说是位从北地一路南逃的老秀才。
家国破碎,胡虏南侵,无数文人士子南渡,失了生计,只得栖身于酒楼货栈,甚至成了勾栏里的填词作曲人。
明代市民阶层兴起,各种小说画本层出不穷,加上南戏兴起,使得人们生活日渐丰富,听书看戏成了人们生活的一部分。
有人说,明代文化上,开始底层话,通俗化,比之唐宋,可以说是“不务正业”,时人更好散记,小说,小曲,从高雅走向低俗,思想上运不及唐宋,但这种转变就真的不好吗?
张岱的《夜航船序》中写道:“惟余姚风俗,后生小子,无不读书,及至二十无成,然后习为手艺。”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见什么?可以看见一个新阶层的兴起,街上的手艺人,也都是读过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