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微笑,慕子玉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那样的美丽,却又那样的悲伤。
母亲郁郁死后,环境所迫,年幼的慕子玉很早就懂事了。
知道什么是自己该做的,什么是自己不该做的。
在他印象里面,他的童年,都是这样在战战兢兢和如履薄冰般的境地之中渡过的。
即便如此,小时候,他依旧经常被父亲、大夫人责罚。
动辄便是在祠堂外面跪上一天,跪得膝盖淤紫且没有饭吃。
他连哭都不敢哭。
因为哭泣不仅没有任何的用处,反而会带给他更重的责罚。
心中的委屈和苦痛蕴藏,他只能够一个人偷偷的抹眼泪。
从自己的父亲身上,他没有感受到过任何的,哪怕一丝丝的温暖和父爱。
有的只是恐惧,无限的恐惧。
以及埋葬在心底,深深的憎恨。
那个时候,唯一让慕子玉感到一些温暖的,便是每次他受罚之后,饿着肚子,用颤颤巍巍的双腿回到小院,总会有一个人,冒着被慕玄机知晓并且重罚的风险,偷偷摸摸的给他带来一些吃的东西。
那个人就是晁公。
晁公是慕家老仆。
从小跟着慕玄机长大,在慕家生活了很多年。
只是慕玄机为人薄情寡义、心冷若坚石,根本没有人性旧情。
一次偶然的事情,晁公犯下大错,冒犯了某位来到慕家的贵宾,惹得对方极为不悦。
慕玄机神色不变,却竟然要将晁公活活杖毙,以谢其罪,以正其家法和纲常。
慕家上下,见得慕玄机愠怒于心,哪个胆敢上前劝说?!
唯有慕子玉的母亲,施冰云上前,微笑着,朝着那位贵人说道,
“先生少怒,施冰云愿以此曲代为赔罪。【】”
这么说着,她取下衣裙上作为佩饰的袖珍玉笛,吹奏一曲。
这一曲飘然而袅袅,孤旷而高邈,音乐动人,宛若仙曲。
听得如此仙曲,那位贵人心中怒意自然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趁此机会,施冰云手执玉笛,又是劝说道,
“大人不计小人过,先生位尊崇高,不如宽谅于他,如此不正是方才显得先生大量?”
有施冰云解救,晁公这才免于一死。
事后,施冰云的作法,却是触怒了慕玄机,也引来了慕家其他夫人和妾室的妒忌,使得她原本便岌岌可危的处境,变得更加的凄惨和艰难。
或许也正是因此,才加速了施冰云的抑郁而死。
但施冰云大恩大德,晁公再未遗忘!
慕子玉在慕家生活了十七年。
十三岁的时候,他以洪县头名,考取了秀才。
成了秀才之后,慕子玉在慕家的地位总算稍稍提高一些。
然后十七岁那年,他在州府大试之中,中了举人。
虽然不是前十名中举,未得解元和亚元,却依旧被白鹿学宫宋贤看中,收录为弟子!
大秦律法规定,举人有二十品官爵。
慕子玉一下子成了慕家地位仅次于慕玄机的存在。
毕竟,即便是慕玄机,也仅仅只是中了举人,并未进士及第。
不提在儒家理学上的声望,慕玄机本身也仅仅只有二十品官爵。
中举之后,慕子玉离开了慕家前往雷州州城求学,临行之际,他带走了晁公。
在白鹿学宫求学六载,慕子玉跟随恩师宋贤学到了很多的东西,也明白了儒家真正的仁人正直的思想。
再之后,他由白鹿学宫举荐,外放担任县令。
在任上,一次偶然的机会,慕子玉遇到了妻子楼黛。
两个人一见倾心。
之后两年,小玲儿出世了。
诸般种种的记忆从眼前浮现,慕子玉的苍白脸上露出来一个苦涩而莫名的笑容。
寒冷的阴风啸动,鬼哭狼嚎之中,吹动慕子玉身上的长衣烈烈飘舞。
他的手上,握着一柄长剑。
长剑的剑身上,雕刻着苍褚剑三字。
这三个字,字体瘦削却刚劲有力,宛若立根于山石之上的石竹,坚韧而又清高。
慕子玉的周围尽数都是朦胧而茫茫的,充斥着不详气息的黑暗。
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阴冷冰寒的鬼气。
除此之外,隐隐约约,能够感觉到,黑暗里面躲藏着一个又一个恐怖而凶煞的气息。
那些妖物就躲藏在黑暗之中。
被这些妖怪的凶眸注视着,慕子玉浑身都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在慕子玉的头顶,有一方大印悬空。
大印四方,从大印之中,垂下一道道沛然莫御的气息护持着他,亦照亮了他周身三丈的区域。
大印上雕刻着廉正仁人四个字。
这四字是慕子玉所信奉秉持的正道。
他用这四个字作为自己的私印,以此时时提醒自己。
而这一枚大印被他心中的正气孕养,也等若是一道儒门宝物,可以用来护身。
在慕子玉的身前三丈外,晁公半跪在地上。
晁公眼睛死死的睁着,苍老的脸上须发怒张,神情之中充斥着狂怒之意。
但他眼眸里面,却是呆滞无光的。
在他眉心上有一个深深的血洞。
血洞约莫一指宽,贯穿了晁公的头颅。
混杂着白色和红色的脑浆从血洞里面汩汩的流出来。
眉心上的致命伤势,已经断绝了晁公的性命。
即便如此,晁公的手上依旧死死的抓着一柄断刀。
而他的尸身笔直挺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