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时期,鲁国有一条法律,假如国人在外沦为奴隶,只要有人能把他们赎回来,回国后可以领一笔补偿和赏金。
有一回,子贡赎了一个奴隶回来,却拒绝了赏金。他本以为这样高风亮节的做法,会赢得老师孔子的夸赞,结果却被骂了一通。
子曰:自今以往,鲁人不赎人矣。意思是说,你装逼一时爽,可鲁国人再不会去赎人了。
道理很简单,子贡把做善事的标准定得太高,把赎人后等着领钱的鲁国人衬托得很渺小,人家自惭形秽,可又没子贡这么壕,就索性不凑这个热闹,从此不赎人了。
这个道理放在捉鬼上也一样站得住脚。
所以,当步安说出这四个字时,吕飞扬颇为欣赏地点了点头,赵贺微微一愣,费永年和季、詹两位师伯都没什么反应,也不知道是不为所动,还是涵养功夫够好。
“你当时并无镇恶公文,捉鬼换钱可是犯了王法的。”赵贺冷着脸,看来他是促成这次“兰亭会审”的主力。
他不提“权理镇恶司”的公文也就算了,一提步安就真的来气了。
一退不如一进……我就给你好好进一进!
“赵大儒久居天姥灵山,不闻百姓疾苦了吗?!”步安一脸怒容道:“鬼引鬼税,官府据此敛财,到头来都苦了百姓!如此苛政,你堂堂大儒,不去问责官府!竟拿来问责与我?!”
赵贺一脸惊愕,被问得哑口无言。
费永年立刻圆场道:“步安休得无礼,今日只是考教,所问也并非你赵师伯的本意。”
步安转而笑道:“弟子知道的,刚才的愤怒也是在表达一个儒门弟子应有的态度,是应答内容的一部分。不是真的冲着赵师伯去的。赵师伯……您不会生气吧?”
赵贺嘴角抽搐着,脸色很难看。
“你在越州,同一个风评不佳的道士来往颇多,有人说你交友不察,你可有话说?”不怒自威的詹师伯问道。
“我与邓小闲岂止交往颇多,简直意气相投!”步安笑得有些狂妄,“师伯说他风评不佳,一点不假!这道士言辞污秽,欺善怕恶,简直是个人渣!”
这一下,饶是定力好的几位,也听得一脸错愕,更不用说吕飞扬和赵贺了。
步安摇着头苦涩道:“可他自小便被亲娘抛弃在破落道观,是被人骂着灾星祸害长起来的。不学着骂回去,不学着趋利避害,活不下来吧……”
“世道把人逼到这种境地,诸位是觉得我应该避之唯恐不及吗?就像现在,世道又来逼我时,你们所做的一样?这便是儒吗?”步安说得心平气和,甚至笑了起来。
吕飞扬蹭地站起身来,激动道:“几位师兄,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问心无愧,今日书院若是容不下步安,便连我也一同驱逐了吧!”
费永年也侧目看着季、詹二位,动容道:“师兄……”
虽然赵贺低头不语,但是看着吕、费二人,步安突然觉得,天姥书院屹立千年,不是没有道理的。
好一会儿,姓詹的那位师伯才长吁一口气,摆摆手道:“今日便考教到这里罢……”
……
……
从屠瑶身边走过时,看着她和楼心悦、方菲儿、宋青各自眼神中无声的鼓励,步安做了个很轻松的表情,似乎在说,不过小菜一碟。。
可他心里却未必真这么轻松,今日应付过去,但以后这样的折腾估计还不会少。
天姥书院,这个名字在他这里变得有些复杂,有师尊师姐宋青的情义,有吕、费两位大儒的正直,但也有因为那个婚约,就要避嫌逼他离开的力量。
耳边响起高声念诵《兰亭集序》的声音,兰亭夏季正式开始了。
邓小闲朝他招手,示意他快点过来坐下,脸上的神情还是那么没个正经。
步安心说,你知不知道我刚才挖空心思替你说了多少好话,说得我自己特么都快感动了!
他摇摇头盘腿坐下,尽量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忘掉。
像是司仪的儒生正在念诵:“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
惠圆轻声道:“长生难求。”
邓小闲嬉皮笑脸地压着嗓子说:“书圣不是神,也照样不得长生。”
步安随口问:“旧神能得长生吗?”
“其实只要想一想,鬼也能长生,就没什么可烦恼的了。”邓小闲凑过脑袋道。
“那也得先冤死再说。”步安白了他一眼。
《兰亭序》快要念完了,有身穿盛装的女子在曲水上游准备杯盏,那些杯子像是玉做的,倒进了小半杯酒,就被小心翼翼地放进溪水,沿着曲水向下漂流。
“我来考考你们,可知道鬼神有何想通之处?”邓小闲颇为自得地问道。
惠圆答说:“我在你们道家的《魂魄十谈》中读到过,先民祭拜旧神,是在进献魂力;而鬼就是三魂所化,所以鬼魂之力与神力乃是同源。”
步安看着流淌下来的白玉酒杯,随口道:“和尚还真看过不少书嘛。”
正说着,上游已经有人从溪流里拿起酒杯,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恭喜声。
那位拔得头筹的名士好像是来自太湖书院的,一饮而尽后,说了一声“献丑了”,便开始吟诵诗句。
吟诵的声音不响,听不大清,但是那人面前的溪流上竟然泛起朦胧的雾气来,显然是诗意所致。
邓小闲探着脑袋道:“我现在能不能先坐过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