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太平无事。第二日天刚亮,偏房外有人低声叫道:“少馆主,少馆主!”何宝庭夜半才睡,没睡好,黎明时分睡得正熟,一时未醒。何振天却早就醒了,见夫人未醒,不敢打扰,悄声走出,关好屋门,道:“什么事?”那人道:“少馆主的马,那匹马死啦。”这匹白马何宝庭十分喜爱,负责照看的马夫一见马死,慌不迭来禀报。何宝庭朦朦胧胧中听到了,翻身坐起,忙道:“我去瞧瞧。”何振天知道事有蹊跷,一起快步走向马厩,只见那匹白马横卧在地,早已气绝,身上却也没半点伤痕。何振天问道:“夜里没听到马叫?有什么响动?”那马夫道:“没有。”何振天拉着儿子的手道:“不用可惜,爹爹叫人另行去设法买一匹骏马给你。”何宝庭抚摸马尸,怔怔的掉下泪来。突然间拳师陈五急奔过来,气急败坏的道:“馆,馆主,不好,不好啦!那些弟子,弟子们,都死啦。”何振天和何宝庭齐声惊问:“什么?”陈五只是道:“死了,都死了!”何宝庭怒道:“什么都死了?”伸手抓住他的胸口,摇晃了几下。陈五道:“少,少馆主,死了。”何振天听他说“少馆主死了”,这不祥之言入耳,说不出的厌烦,但非常时期,只能忍住没有斥骂。只听得外面人声嘈杂,有的说:“馆主呢?快禀报他老人家。”有的说:“都死了,怎,怎么办?”何振天大声道:“我在这里,什么事?”两名拳师、三个弟子手闻声奔来。为首一名拳师道:“馆主,昨晚咱们派出去查夜的兄弟,一个也没回来。”何振天先前听得人声,料到又有人暴毙,但昨晚在武馆附近查夜的拳师弟子加在一起共有十五六人之多,岂有全军覆没之理,忙问:“有人死了么?”那拳师点头道:“已发现了十六具尸体。”何振天和何宝庭齐声惊道:“十六具尸体?”那拳师一脸惊恐之色,道:“正是,一十六具,其中有李拳师、许拳师、申拳师。尸首停在大厅上。”何振天不答话,快步来到大厅,只见厅上原来摆着的桌子椅子都已挪开,横七竖八的停放着十七具尸首。饶是何振天一生经历过无数风浪,陡然间见到这等情景,双手禁不住剧烈发抖,膝盖酸软,几乎站不直身子,问道:“为,为,为……”喉头干枯,发不出声音。只听得厅外有人道:“唉,蒋师傅为人向来忠厚,想不到也给索了命去。”只见四五名附近街坊,用门板抬了一具尸首进来。为首的一名中年人说道:“小人今天打开门板,见到这人死在街上,认得是贵馆的蒋师傅,想是发了瘟疫,中了邪,特地送来。”何振天拱手道:“多谢,多谢。”向一名家丁道:“这几位高邻,每位送三两银子,你到帐房去支来。”这几名街坊见到满厅都是尸首,不敢多留,谢了自去。过不多时,又有人送了两名拳师的尸首来,何振天核点人数,共计一十九人。他四处查看,却不见张德海,心中不免咯噔一下。他心乱如麻,吩咐三名弟子到棺材铺订棺材,自己回到东厢房中,喝了杯热茶,始终定不下神来,走出大门,心下更是烦恼,直到此刻,敌人已下手杀了武馆中二十余人,却始终没有露面,亦未正式叫阵,表明身分。他回过头来,向着大门上那块书着“德威武馆”四字的金字招牌凝望半晌,心想:“德威武馆在江湖上扬威数十年,想不到今日要败在我的手里。”忽听得街上马蹄声响,一匹马缓缓行来,马背上横卧着一人。何振天心中料到了三分,纵身过去,果见马背上横卧着一具死尸,正是张德海,想来自是发现什么,一路追查,途中却被人杀了,将尸首放在马上,这马识得归途,自行回来。
何振天长叹一声,眼泪滚滚而下,落在张德海身上,抱着他的尸身,走进厅去,说道:“德海,我若不给你报仇,誓不为人,只可惜,只可惜,唉,你去得太快,没将仇人的姓名说了出来。”张德海在武馆中虽无过人之处,但跟着何振天十余载,交情深浓。何振天心情激荡之下,忍不住落泪。
不知什么时候何夫人站在厅口,左手抱着金刀,右手指着天井,大声斥骂:“下三滥的狗贼,就只会偷偷摸摸暗箭伤人,倘若真是英雄好汉,就光明正大的到德威武馆来,咱们明刀明枪的决一死战。鬼鬼祟祟的干这等鼠窃勾当,武林中有谁瞧得起你?”何振天见妻子已然知晓,叹口气,低声道:“娘子,瞧见了什么动静?”一面将张德海的尸体放在地下。
何夫人大声道:“就是没见到动静呀。这些狗贼,就怕了我何家剑法。”右手握住金刀刀柄,在空中虚削一圈,喝道:“也怕了老娘手中这口金刀!”忽听得屋角上有人嘿嘿冷笑,“嗤”地一声,一件暗器激射而出,“当”地一下,打在金刀的刀背之上。何夫人手臂一麻,拿捏不住,金刀脱手,余势不衰,那刀直滚到天井中去。
何振天一声轻叱,青光一闪,已拔剑在手,双足一点,上了屋顶,一招“横扫千军”,剑点如飞花般散了开来,疾向敌人发射暗器之处刺到。他受了极大闷气,始终未见到敌人一面,这一招竭尽平生之力,丝毫未留余地,哪知这一剑却刺了个空,屋角边空荡荡的,哪里有半个人影?他矮身跃到了东厢屋顶,仍不见敌人踪迹。
何夫人和何宝庭手提兵刃,上来接应。何夫人暴跳如雷,大叫:“狗崽子,有种的便出来决个死战,偷偷摸摸的,是哪一门不要脸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