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孟东庭便随胡应龙出了酒馆,二人一前一后,走上大街。
不片刻,街旁有二人人朝他们奔来,身着戎装,向胡应龙施了个礼,跟着牵过两匹军中战马。
胡应龙接过缰绳道:“孟兄弟,请上马吧!”孟东庭不再迟疑,将身一纵,便即坐稳马背。
胡应龙一提缰绳,当先飞驰而出,孟东庭不甘落后,驾马紧随其后。
二人双骑奔至京师北门,城门军官一见胡应龙,立时奔上来,喜道:“胡将军来啦!可是要找小人喝酒?”
胡应龙哈哈一笑,说道:“过几天再找你喝酒,你先把城门开开,我有公干!”说着他取出令牌,让那军官验过,二人飞马出城。
胡应龙一路带着往城郊驰去,深夜之中,月光映在道上,孟东庭回首望向北京城,一会儿想起武千鹤,一会儿又想到欧阳北,心中百般纠结。
行不多时,只见胡应龙往一处山坡驰去,皓洁月光下,山道荒芜,地下仍有残雪未消。
孟东庭心中嘀咕,不知胡应龙怎么领着自己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莫非是要对自己不利?但他转念一想,寻思道:“胡将军豁达大度、不拘小节之人,绝非卑鄙无耻的小人。如果他真为了那日杨府之事要对我不利,大可在酒馆中就对我下手,何必还这般大费周折,把我引到这荒郊野地里来?”思及此节,登时放下心去。
二骑行到山顶,胡应龙翻身下马,招呼孟东庭也下了马,只见此处乃是山壁绝顶,实在不知这里有何不同之处。
胡应龙似乎看穿了孟东庭的心思,说道:“我看这儿寂静无声,是个聊天谈心的好地方,没有其他用意。孟兄弟这就随便坐地吧!”说着仰天卧倒于一片败草之上。
孟东庭却不多说话,只跳下马来,自找了个地方坐下。
胡应龙道:“今夜月色明亮,你瞧这偌大个北京城,清清楚楚的就在你脚下哪!”
孟东庭闻言从山顶往下望去,只见北京城在月光的照耀下,亭台轩榭,大街胡同,如在眼前一般的真切。孟东庭目光搜索,想要找出武家大宅,却又一时难于找寻。
胡应龙哪里知道孟东庭是在找寻那心头爱,看他眼光游离,还道他是要找那紫禁城,笑道:“孟兄弟是要找那皇帝老儿的住处吗?来,你往这边看!”说着伸手朝一处指去。
孟东庭顺着他所指方位极目遥望,只见宫殿楼阁梳落有致,布局严谨。这紫禁城经过皇家数代经营,其间王霸气象,已非其他任何建筑府邸能比。
胡应龙见他看的差不多,仰天一阵长笑,说道:“孟兄弟,你来看,任他皇帝老儿自称天子,这时也还不是在你我二人脚下!哈哈……哈哈!他奶奶的!”
孟东庭听他这番忤逆狂言,不由一下给惊呆了,他自己这张嘴虽然也快,骨子里每多傲气、长这么大就没过过什么舒心日子,却也从未说过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一时不由得看着胡应龙发愣。
胡应龙仰天吟道:“飒飒西风满院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孟东庭听他吟出这几句诗,心头更是一惊,胡应龙所吟出自黄巢的“题菊花”,传言是那黄巢起兵造反之前所作。这等反逆之词早已被朝廷查禁,一般人绝不敢随口说出。
只听胡应龙又吟道:“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这几句仍是那黄巢所作之诗。
孟东庭想着黄巢这几句诗,怀想自己自懂事以来饱受这人间疾苦,空负一身文武艺,却被迫街头摆摊糊口,漂泊江湖度日,忍不住也是一声清啸。
胡应龙腾地坐起,道:“大丈夫在世,当执三尺青锋,驰马纵横,建立功勋霸业!孟兄弟,哥哥这几句话说的是也不是?”
孟东庭想到自己无端成了死囚,逃出来后又处处遭人陷害,今后的出头之路还不知在何处,只怕这辈子再难有所作为。
胡应龙见他神思不属,登时探过一只大手来,握住孟东庭的双手,朗声道:“孟兄弟,我与你往日的交情虽远不如那欧阳北,但胡某却又为何仍是不怕艰难仍然要找上你来?”
孟东庭还未回话,胡应龙马上自己回答道:“一是因为胡某看不惯这世态炎凉,生平最恨的就是英雄不得志。听闻兄弟的境遇,颇有惺惺相惜之感,这才大晚上的到处找你;二来我此番在前线辗转一趟,发现我边军猛将虽多,却单单少了像孟兄弟你这样智能之士子。孟兄弟,哥哥这里再恳求你一次,可愿随我到边关建功立业?”
月光下只见胡应龙情真意切,孟东庭心下感动,情知胡应龙确实见重。只是过去不是没有人赏识自己,想那兵部尚书武大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孟东庭心中一阵激荡,他遥望星空,寻思道:“我自始至终难忘功名,却阴错阳差地成了罪人,以致今日有国难投、有家难奔,糟蹋了这一身的抱负,我……我当真再去做那替人写状纸的讼师度日?可我……我一身是罪,便算是投身军中,将来又如何出头?”他咬住了牙,良久不语。
胡应龙见他沉默,忍不住道:“孟兄弟还有何担忧?莫非信不过我胡某?”
孟东庭摇摇头,道:“非也,胡将军对我推崇备至、无以复加,我如何会信不过你。”
胡应龙嘿地一声,大声道:“那你到底作何打算?还想着再去做你那替人写状纸的讼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