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万年紧张起来,这种堂堂军阵喋血沙场,他还是第一次见识,人没有真刀真枪的和人拼过命,看到血淋淋的人头落地,感受死亡就在身边生,永远也不会明白什么叫战争,纸面上的伤亡数字冰冷而淡漠,光靠熟读兵书,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领兵为将者。
王欢曾经也是这样,历史书中写着某某战役战亡多少多少万人,读来毫无感觉,那些死亡数字跟有多少蚂蚁死去没什么差别,他一直觉得,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忽略小兵的生命只重最后的输赢,那才是顶尖的统帅。而来到这个时代,亲眼看到鲜活的人在面前死去,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号哭让他的内心深深悸动,他认识到,手下的每一个兵每一个人都是活的,有思想的,跟自己一样,是挣扎在乱世中的普通大众之一,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你把兵当作人,兵才把你当作可以依靠的主子,而不是简单的上司。
惧怕你的人总有一天会背叛你,而爱戴你的人却绝对不会这么做。
现在的夔州兵,已经把王欢视为乱世中的明主,心目中无可替代的主公,粮饷是他的,生活是他给的,就连死后的家眷,都是能托给他照顾的,这样的人,怎么能不为他效死?
“冷静点,不要慌,拿稳你的长枪,跟着我。”王欢缓缓的低声提点着马万年,给他鼓劲:“白杆兵战无不胜,只要信任你身边的战友,就没什么可怕的。”
马万年吞了一口口水,紧张的绷着脸点点头,他想说点什么辩解他其实并不慌,却张张嘴,现自己嘴里干渴得连话都不能说出来。紧握着长枪的手,微微在着抖。
这就是紧张,初上战场的紧张,任何人也无法避免。
王欢开始号施令,语气平静得像在万寿城官厅中与人闲聊:“传令祖边,领前军三列稳扎不动,防正面之敌冲击,如敌军冲阵,以劲弩射之。”
“后三列变阵,列中空方阵,第四排向右,第五排向左,第六排向后,维持每排五百人宽度,人与人之间无间隙,百人长立于各自队列右,立刻变阵!”
随着他的命令,传令兵身背令旗,向四面疾奔,高声传达复述着,顿时阵中一声声令声不断,无数个声音在重复着王欢的命令,整个军阵以百人队为单位,快的运转起来。
冷兵器时代,没有现代通讯手段,全靠口头传讯、旗语和鼓号金鸣,没有平时严格的训练如此上千人的大规模临时变阵非常危险,很容易造成整个军队乱成一锅粥,所以古时看一个将领水平高不高,只需看他的军队能不能按他的想法随遇而变就行了。
王欢军中同样战鼓敲响,伴着鼓点后三排白袍兵如一排排操作灵活的机械,成排的快移动,分左右后三个方向,在跑动中找到自己的位置,百人长们高声咆哮着,先就位,指挥自己的兵以自己为标杆排列成行,组成了一个大方阵。
王欢领着自己随身的一百卫队,大踏步的来到右侧,排在战兵后面,组成一条短短的第二列。
马万年和陈相跟着他的身边,一人操着一根长枪,瞪着远处不断靠近的骑兵。
王祥又一次被震撼到了,他几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两面受敌的夔州兵,居然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从三叠横队到一个整齐方阵的变阵,还丝毫没有混乱,那份从容,就像平日里天天练习般熟练。
“这,这真是山沟里的野人蛮子吗?不是鞑子?”一个裨将喃喃自语般脱口而出。
其他裨将同样脸色白,如果刚才的箭雨还可归于石柱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劲弩,仗着军器犀利杀了己方一个措手不及,那这个变阵就绝对是强军才能做出的反应了。
王祥自问了一下,凭手下那批兵痞子,甭想做到。
一股没来由的寒气从脊背上蔓延开来,他有些动摇了,自己打先锋是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在那一瞬间,撤兵先退保全实力的想法在他脑子里闪了一下。
可是看看死在前面的几百鸟统手,他又转变主意了,现在退了,示敌以弱倒是其次,曾英生气也不重要,损失的鸟统手就白死了?重庆城占不下,就不用提夔州了,没有地盘就无从招兵,难道自己真的就要从此抬不起头来?
不行!箭在弦上不得不,今天必须决个生死,不是王欢死就是我王祥亡!
“击鼓!冲阵!破阵者银赏百俩、官升sān_jí!”王祥咬着牙吼道。
他催马而出,领着中军自己最后的五百内外两层甲胄的长枪手随着前军缓缓而动,同时没有多大损失的一千弓箭手,在两翼同时向前迈动。
近四千人的军阵缓缓前行,大红色的鸳鸯战服如海浪涌动,一bō_bō的逼近白色军阵。
“稳住!盾手不动,拒马枪架枪!第三排灭虏弹准备!”祖边站在第一排,已经背起了鸟统,拿着一杆巨大的拒马枪架在盾墙上,高举过头,正正的对着前方。
“稳住!站稳了不要动!”右边的排面中,五个百人队长也在大吼,一张张黝黑的面上,汗珠不断的流畅着,绕过来的马队已经在开始加了,由慢慢的走动变为慢跑,马蹄踏地地面撼动,他们的方向很明显,就是冲着右翼来的。
王贵很放松,甚至有些想笑,夔州兵太少了,却还要组成一个空心方阵,这么一来,除了正面有三排长枪手以外,左右后三个方向都只有一排,一排长枪兵就想挡住五百骑兵?搞笑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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