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永昌二年的十二月份,即大明弘光二年冬,也是大清顺治二年的年末,注定是一个动荡中难得的寂寥期,割据中华大地的三股势力,大清、南明和大西政权,不约而同的停止了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收兵息鼓,在凌冽的寒风中暂时让溅满鲜血的神州归于平静。
大西宿卫军豹韬营都督张广才,将身子缩在熊皮斗篷中,伸出双手烤着屋中的炭火,仍然觉得浑身冷,四川独有的湿冷空气如驱之不去的幽灵,从毛皮的缝隙间、袖口里、头顶上,无孔不入的灌入他的身体里,让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阿嚏!”
张广才胡乱用袖口擦了擦鼻涕,抱怨道:“鬼天气,鬼地方,比陕西的冬天还要冷,屁的个天府之国,照这么下去,老子非得冻死在这。”
抄起手边的葫芦,往口中灌入一口烈酒,燥烈的酒液下肚,那渗入骨头的冰冷感觉才淡了些,身子顿感一阵温暖,张广才的脸色才略略好了一点,赞道:“还是老家的杜康酒好啊,喝一口精神抖。”
他将身子朝屋子中间的炉子靠了靠,正准备把脚丫子从皮靴中伸出来透透气,屋子的大门“砰”的一声就被人推开,屋外飞散的雨丝夹杂着冷风,呼呼的灌了进来。
张广才猛地打了个寒颤,张口就欲大骂,却见进来的那人扑进来跪倒地上,口中急叫:“都督,皇上有百里圣谕到!”
张献忠建国当上皇帝之后,将封建王朝那一套有样学样,各类官职封得不亦乐乎,却学得不伦不类,毕竟手底下人才有限,要想在短短的时间里搭起一套完整的皇权班子有些困难,故而像宣旨之类的本应由中官做的事情,全都减免到派个传令兵就行了,所以张广才听到闯进来的亲卫这么一吼,倒也不是很着急,只是把到了嘴边的脏话生生咽了回去。
传令亲卫双手将刷了一层黄漆的圆筒递给张广才,然后垂低头退了出去,掩上了门。
张广才站起身子,先验了筒口火漆无误,然后撕开封口的黄纸,从圆筒中倒出一卷黄色绸布来,展开细看。
“大西永昌皇帝诏曰,令潼川州豹韬营都督张广才,整顿军马,限月底前剿灭境内乱民,肃清明军残余,以备来年东进,钦此。”
黄绸上不过寥寥数语,张广才本是大明陕西边军将领,粗通文墨,倒也能看得懂,皱着眉头读完之后,将黄绸恭敬的放到一张巨大的书桌上,脸色难看起来。
他转身来到门前,拉开大门,一股寒风裹着细雨立刻吹了进来,将他身上裹着的皮草吹得飞起,张广才却毫无反应,扯着嗓门大喊:“备马,召集卫兵,本督要外出!”
片刻之后,一队骑兵拥着张广才从建在潼川州州治的豹韬营辕门中奔出,顺着泥泞的官道,顶风冒雨疾驰而去。
五里之外的另一座大西军营寨中,大西军保宁府镇守都督刘进忠同样手拿一份黄绸诏书,坐在中军大堂中愁眉不展的愣,正思索间,却听门外有亲兵大声禀报:“启禀都督,豹韬营张都督到!”
刘进忠眼神中精芒一闪,连忙起身道:“快快有请!”
话音未落,就见张广才急吼吼的从外面窜了进来,带着一身雨水寒风,满脸都是水。
他从亲卫手中接过一块擦脸布,胡乱抹了一把,布还拿在手上,就亟不可待的劈头问道:“刘将军接到圣旨没有?”
刘进忠朝桌上圆筒努努嘴。
张广才顺着刘进忠的目光瞧见了那个圆筒,身躯一震,连忙从怀中摸出他的那一份黄色绸布来,递给刘进忠道:“末将也接到一份,刘将军请先过目一览。”
刘进忠接过去,粗粗看了几眼,就将绸布丢到桌上,伸手向张广才道:“张都督先坐,这么冷的天,喝一口热茶再说。”
张广才把屁股朝一旁的椅子上一甩,对亲兵奉上的茶水不屑一顾,瞪着两眼道:“刘将军好气度,这么大的事儿都沉得住气,不知你那一份圣旨上写的什么?”
刘进忠一边让亲兵上热茶来,一边漫不经心的道:“还能有什么?与你的那份一样,让我赶快收拾潼川州的局面,整军在明年开春南下,到金山铺与皇上会师东进。”
张广才眼睛瞪得溜圆,吼叫道:“会师?与皇上会师?刘将军,你头一次认识皇上吗?这半年来他打着会师的旗号斩了多少归附的降将,吞了多少人马,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莫非你真的敢赶去跟他会师?”
刘进忠轻轻的咳嗽一声,翻翻白眼道:“慎言,咳咳,张都督慎言。”
张广才看一看左右,堂中只有他与刘进忠两人,再无旁耳,于是凑近身子低声道:“刘将军,你我都是大明军将,逼于无奈才投降张魔头,有什么话小弟是要给你掏心窝子的,这半年来,张献忠哪里还像以前那样善待我等降将,看他做派,疑心越来越重,五月寻个由头杀了冯进,六月又斩了高总兵,七月份至今,砍掉的降将人头都能挂满cd四门,这还不清楚么?张魔头怕是疯了!”
刘进忠眼睛半闭半睁,入定般不言不语的像一尊泥塑菩萨。
张广才吞吞口水,心中暗骂一声老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啊。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得不继续下去。
“这金山铺会师,我是不会去的。”张广才铁青着脸低声吼道:“大明国乍未尽,鞑子又杀了李自成,我估摸着啊,张魔头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你看看,这半年来地盘越来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