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辩和衣而卧,似醒非醒。为了安全起见,他下令所有将士人不解甲,马不解鞍,不立营帐,马披一块布,人披一件氅,就躺在战马身边假寐。
虽然找的是一块避风的地方,到了深夜,刘辩还是觉得浑身凉嗖嗖的,冰寒彻骨。他昂起头,看了看四周,四周一片寂静。很显然,那些将士比他更能承受这样的寒苦。
并凉将士都来自苦寒的边疆,对这种寒冷并不在意,那些来自皇甫嵩麾下的将士也多来自于河东、关中一带,有的是失去了土地的农民,有的是想建功立业的游侠儿,总之都是贫苦出身,这点苦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里真正没吃过大苦的人不多,刘辩就是其中之一。这一世,他是浑浑噩噩的天子,从小锦衣玉食,当然谈不上吃苦。前一世,他是随遇而安的白领,虽说渴望成为房奴而不可得,但这种风餐露宿的苦,他还真没有吃过。
真有点怀念集体宿舍啊。
刘辩冻得睡不着,坐了起来,一旁值勤的王越听到声音,连忙走了过来,轻声道:“陛下?”刘辩摆了摆手:“我没事。”
王越会意,轻手轻脚的退到一旁。刘辩起身,来回走了几步,活动活动筋骨,等身子渐渐的暖和起来,才重新躺下,准备眯一会儿。刚刚闭上眼睛,一阵“咯咯”声传入耳中,刘辩诧异的看了看四周,重新站了起来,轻手轻脚的循声走去,很快,他站在了缩成一团的杨修身边。
杨修抱着手臂,蜷缩在地上,用来御寒的大氅已经被他蹬在一旁。借着摇曳的火光,刘辩看到杨修脸色赤红,嘴唇干裂,“咯咯”声正是从他的嘴里发出来的。刘辩吃了一惊,蹲下身子,将他的大氅扯过来,盖在他的身上,然后抱着杨修的额头,用嘴唇触了一下。
火一般的烫。
“快去叫太医。”刘辩变了脸,低声喝道,伸手解下了自己的大氅,紧紧的将杨修包裹起来。
随军太医很快赶到,检查了杨修的病情后,脸色很难看:“陛下,是寒热!”
刘辩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太医说的寒热是一种笼统的说法,可能是受凉感冒,也有可能是虐疾,甚至有可能是伤寒。他们刚刚在山林中跋涉了两天,夜宿山林,受凉是免不了的事,那些将士习惯了,根本不当回事,杨修却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抵抗力最差,这才一病不起,发起了高烧。“能治吗?”
“短暂行军,没有准备这样的药物。”太医很紧张,生怕刘辩会因为他们的疏忽,一怒之下杀了他。他也很委屈,都以为刘辩会走官道,谁想到他会走山路,而且夜间露宿啊。等他们知道这一点的时候,再想回去取药也来不及了。
刘辩却没心思去责怪太医,他想了想:“那安邑会有药吗?”
“安邑是河东郡治,应该有药。”
“那就派两个人,立刻赶往安邑取药。”
“唯!”太医如释重负,连忙退了下去。刘辩看了看直发抖的杨修,知道他病情严重,如果不能及时降温,这个天才少年很可能引发肺炎,甚至有可能烧成白痴。他转了两圈,命人取来冷水,自己坐了下来,将杨修抱在怀中,将布巾在冷水中沾湿,然后小心的叠起来,敷在杨修的额头。
杨修的身体一样的烫得吓人。刘辩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解去杨修的外衣,将他抱在自己怀里。他现在浑身冰冷,正好给杨修当人体降温仪。
王越见了,提醒道:“陛下万金之体,万一被传染了可当不得,还是由臣来吧。”
“没事。”刘辩摇摇头:“杨修也是贵戚公子,是因为朕才受这样的苦楚,朕不能弃之不顾。我身体好,不会有事的。”
王越劝了几次,刘辩只是不肯,王越也只得罢了。周围当值的将士们看在眼里,互相看看,心里暖洋洋的。虽然他们自认不能和杨修相比,可是天子这么对待杨修,他们感同身受。
王越让人拨亮篝火,烧了一锅热水,刘辩给杨修喂了小半碗热水,杨修颤抖的身体慢慢的放松下来,在刘辩的怀中沉沉睡去。
周围恢复了平静,只有篝火中的木柴噼啪作响。刘辩抱着杨修,盘腿坐在地上,闭起了眼睛假寐。夜风彻寒,吹得他后背冰凉,而怀中的杨修却像一团火,烧得胸前暖洋洋的,甚至有些燥热。
冰与火的世界。刘辩想起了那个著名的小说,也想起了那个著名的美剧,想着里面让人心寒的阴谋斗争,不禁联想到了自己眼前的处境,嘴角微微挑起。
我会是被人毒死的乔佛里,还是逆袭的风暴女王?嗯,真可惜,那部史诗大作还没看完。
恍惚中,刘辩又仿佛化身雪诺大人,艰苦的行走在冰雪荒原中,不过他怀里抱的不是红头发的女野人耶哥蕊特,而是正在发烧的杨修。杨修像一团火,在他怀中熊熊燃烧,既为他抵御严寒,也随时可能将他吞没,化为灰烬。
燃烧的朱雀阙,密室里的画像,被人篡改过的《黄帝十二形》,一一在他眼前闪现,交错在一起。有一个若隐若现的脸在其中浮现,露出冷漠的笑容。
一声清唳,打破了刘辩的梦,刘辩睁开了眼睛,抬起头,看向西面的天空。
清晨碧蓝的天空中,一只鹞鹰在盘旋。
刘辩眯起了眼睛,轻轻的放开杨修,站了起来,沉声下令:“传令,准备战斗!”
一声令下,像一道涟漪,向四处荡漾开去。和衣而卧的将士们纷纷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