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一年,荀彧再一次走进了南宫。
陈留王刘协奉诏镇守洛阳,不敢在北宫居住,还住在南宫,就是当年董太后所住的永乐宫。永乐宫和东观只有数步之遥,刘协经常在这里读书,随蔡邕、杨彪学习。
荀彧走进来的时候,刘协站在书架前,正在翻看骨签,听到脚步声,刘协侧过头,看看荀彧,不动声色的挥了挥手。侍从们会意,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几个月不见,先生瘦了。”刘协握着一抉简,缓缓走到荀彧面前,轻声笑道:“先生,最近过得不太好吧。”
荀彧静静的看着刘协,沉默了片刻:“大王过得好么?”
刘协一怔,随即又笑了,眼中闪过一丝不安:“多谢关心,我过得很好。”
“恐怕不尽然。”荀彧笑了:“比起几个月前,大王也瘦了不少,想来不仅仅是因为操劳国事吧?不少字”
刘协的嘴角抽了抽,低下了头,伸手相邀:“先生请,兰台上说话。”
荀彧里摆了很多书架,谁也不知道哪个书架后面猫着人,兰台上宽阔,可以保证不会有人靠近偷听。刘协年纪虽然小,心思却足够谨慎。这一点,让他非常满意。两,来到兰台,近侍奉上酒,便退了出去。荀彧看了一眼那个看起来最多十岁的近侍:“他就是卢子干之子卢毓?”
“先生对洛阳的情况了如指掌啊。”刘协笑笑:“连我身边的一个近侍都逃不过先生的眼睛。”
“夫子曰:不知其人,视其友。”
“我记得。这前面还有一句:不知其子,视其父。”刘协宛尔一笑,温婉如处子。“先生,你是想提醒我,还是提醒我皇兄?恐怕都不太合适吧。”
荀彧也笑了:“大王很谨慎,臣甚是欣慰。”他拱了拱手:“大王,臣这次入洛阳,是想问问传国玉玺的去向。臣收到消息,袁绍急于孵化凤卵,欲求传国玉玺布阵施法。”
刘协眉头一颤。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传国玺乃是国家重器。岂是袁绍可以觊觎的?先生,当初我皇兄和你有约,十年之内,袁绍不能称帝。”
“十年之约。臣牢记在心。不敢有忘。臣这次来只是想提醒大王。小心保管传国玺,莫被人盗了去。”
刘协沉吟片刻,淡淡一笑:“这倒不会。没人能从我手中盗走传国玺。”他看看荀彧,又轻笑一声:“先生是儒门大贤,袁绍是儒门领袖,为什么先生不帮袁绍,却给我通风报信?莫非先生也不看好袁绍?”荀彧长叹一声:“儒门修行的根本乃是修身修心,如果不能忍受修行之苦,不能正己之身心,又怎么能提升境界,超凡入圣,成就王道?一心想靠外物来提升境界,是走火入魔,非其人之福,非国家之福。再者,传国玺是难得的圣物,若境界不够,只会适得其反。臣不想让他得到传国玺,也是为他着想。”
刘协欲言又止。
“大王,陛下北征,以万余步骑深入草原,九死一生。大王既然奉诏坐镇洛阳,当有所准备,以免到时候措手不及,乱了阵脚。”
刘协嘴角一挑:“这个么,我皇兄临走之前都已经安排好了,有皇甫太傅坐镇京畿,没人能打得进来。再说了,袁绍正忙着清除异已,攻击青徐,袁术忙着应付刘表,恐怕没有多余的兵力攻击洛阳吧。”…
“大王,一旦陛下驾崩塞外,大王即位,要想的可不仅仅是守住洛阳,而是要一统天下,重振大汉。满足于袁绍、袁术无力攻击洛阳,不是大王应该想的。”
刘协一怔,面露惭愧之色。
“大王,臣带来了一份图谱。大王已然明悟,若能用心修炼此图谱,自然能事半功倍,一日千里。”
荀彧从袖子里取出一份图谱,推到刘协面前。刘协狐疑的接过,看了一眼,不由得眼角一跳。
……
濯龙池,密室前。
皇后唐瑛裹着锦被,坐在池前,静静的看着喧腾的池水,一动不动。
荀彧一步步的走来,站在池水对面,默默的看着唐瑛。
唐瑛茫然不觉,恍如老僧入定。
荀彧叹了一口气,拱拱手,欠身施礼:“皇后安好?”
又过了好一会儿,唐瑛才慢慢的抬起头,眼珠动了一下,恢复了些许生气。她打量了荀彧两眼,嘴角挑起讥讽的笑容:“我好不好,你不知道?”
荀彧再叹一口气:“龙已经消失了上千年,谁也不知道龙化会是什么结果,我也是遍查典籍,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他打量着唐瑛,眼中露出欣慰之色:“不过,皇后此刻还能说话,便足以说明皇后的寒意尚不致命,还有一线生机。”
他说着,手一扬,一张纸从他手中飞出,越过濯龙池,轻飘飘的落在唐瑛的手中,就像是他从池面飞过,将纸送到唐瑛手里一样,一丝偏差也没有。
“这是能解你寒意的导引心法,只要皇后安心练习,三年之后,你就能恢复如常了。”
唐瑛笑了笑,慢慢的将手中的纸揉成一团,手一扬,扔进了池水中,看着那张竹纸在水中洇成一团,又顺水飘走。荀彧惊愕的看着唐瑛,不解其意。唐瑛扬起脸,苍白的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如果陛下能够找到龙形图谱,自然能解我的寒毒,不劳你费心。如果不能,陛下活不成,我也不想苟活。”唐瑛摆摆手,像赶走一只苍蝇:“我不喜欢你们这些伪君子,与其看着你们恶心,不如追随陛下于九泉。你走吧,我看你一眼都觉得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