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槿这次是真的从床上醒了过来,阳光洒在地板上,寂寂无声,她怔怔地盯着瞧了一会儿,忽然听见脚步声。/p
她没有抬头,但那熟悉的云靴和紫『色』衣角闯入视野,她愈发心虚起来,今天太阳很大吗?为什么她仿佛看到地板被晒得起烟,好像很热,她的额头在冒汗,但心里面却在发冷。/p
“你今天……”离渊刚坐下床边,半句还未说完,突然听见‘咚’地一声。/p
青槿已经光着脚跳下了床,很急似的,边跑边说:“我知道肯定又写得不好,我重新抄。”/p
说着,便坐到书案前上的『毛』笔,胡『乱』扯了张干净的纸,落笔,才发现还没蘸墨,又搁下笔去研墨,加了点水,去磨墨锭,不知是水多了还是力道重了,墨汁便哧溜出一股溅到宣纸上,像凭空开出的一朵墨梅,她心里烦躁不安,便使出一只手将纸『揉』成一团扔在纸篓里,便又去扶着砚台重新磨,这次却被离渊按住了手。/p
她定住了,觉得手背滚烫,一直盯着那里,生怕要起火似的,离渊的声音响起:“轻研磨,重落笔。”/p
她像受了惊的小鸟,扑拉着翅膀从鸟巢里哄飞,她猛地缩回手站了起来,眼神闪躲着,半响也不出声。/p
离渊轻笑了声,问:“我何时要你重抄了?”/p
青槿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低着头但能感觉到好像是他将手上的卷宗打开了,他将它搁在桌案上,用手指着,说:“我替你看了,这幻术种类繁多,你学来也作难,便替你拣了几样要紧的学……”/p
她知道师父是为了她好,不让她累着,明明应该认真听的,可听着听着就全然听不进去,脑袋里嗡嗡作响,只觉得他的声音好像一直在说‘你为妻,我为夫’,她捂着耳朵,他的声音变弱了,她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心声,一直念一直念,喃喃不休。/p
离渊偏过头去看她,说:“你现在连师父的话也不想听了?”/p
青槿惶恐不安,想要解释,可怎么解释,难道说她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和师父已经成亲了,会被打死的!/p
情急之下,她只好说:“师父,槿儿今天觉得胸口好闷,想出去透透气。”/p
离渊没说话,青槿当他同意了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p
离渊盯着门口,好半响都没有动作。/p
青槿一直跑一直跑,仿佛后面是地狱是火炉,熊熊大火正在吞噬,从现在沿着时光逆燃,她拼命跑要去扑灭那凶狠的火苗,她知道它是要去烧掉她和师父的过往。/p
是梦,其实是梦,她蹲下身来大口大口喘气,她知道是梦的,可还是怕,怕离渊会发现她的心思,她明明藏得很好的,为什么还会做这样的梦。/p
她目光呆滞地盯着青石阶缝里的一撮青苔,『毛』『毛』绒绒的绿意,底下是黑『色』的一层泥土,她想起来那天晚上他们躺在草地上,她指尖有萤火飞舞,他就躺在身旁守着她,任她无忧无虑,她那时候的心思是怎样的,只要能在他身边,她宁愿做一只小小的萤火虫,不能像紫宸星一样明亮也只想将那一点萤光融入在他光芒中,只愿他永远也不知道她的秘密,她一个人默默地陪着他,爱着他。/p
“果真是小公主!”/p
青槿抬起头,是不薇,像是很惊讶。/p
“小公主怎么没穿鞋,”不薇忙将她扶起来往石阶下走,“先去姑姑那里吧,姑姑老远就看见你了,便叫我下来问问。”/p
青槿顿了顿脚,回头看,果真在清湾阁的走廊角里看见素袅,她穿了一身白裙,只是没有看她,似乎在望着浮桥的方向,又或是浮桥里面。/p
她突然想起一句诗,/p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p
她走到二楼时,走廊上已经没有素袅的身影,她想姑姑应该已经进去了,她走进屋里,不薇去替她拿鞋。/p
素袅坐在妆奁台前,一手的指端捻起一颗珠子,轻轻慢慢地落在台上,像是尼姑敲的木鱼,一下一下,最后一次,珠子从台上弹起来她没有去接,手滞在空中像是展翅欲飞的青鸟,珠子便沿着桌面滚了下去,在地上又弹了几下然后骨碌碌地溜走了,找不到了,可她知道它还是在屋子里。/p
不薇将鞋给她穿好又斟茶倒水,她望着水柱从壶嘴里倒出来,冒着白『色』的雾气,一切都很寂静,只听见茶杯里咕噜咕噜的水声。/p
她将斟满的茶仔细端到素袅的跟前,问:“姑姑,渴了么?”/p
素袅仍旧是一动不动的姿势,铜镜里印出她的容貌,便像是裱好的画像里的画中仙,听到青槿的声音后,她才微微转头去看她,摇了摇头。/p
青槿打量着她,才一天没见,她觉得姑姑消瘦了好多,脸上好像只剩下一张皮包骨,原本是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此刻却像死水一样没有一丝微澜,秀眉应该是灵动的,如今却像是被墨笔临摹,也是死气沉沉。/p
她觉得很难受,这不是她心里的姑姑,她心里的姑姑就该是蛮横无理,颐气指使,能将舅舅打得鼻青脸肿的人,而不该是这样让人看了揪心的状况。/p
她伸手去握住她的手,哽咽道:“姑姑,你生病了吗?”/p
她还是摇头,眼眸没有一丝光泽。/p
青槿问:“是因为舅舅吗?因为他救了江妃?”/p
她垂着头,像是素纸人,风一吹就听见她在喃喃自语:“江妃吗?他还是爱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