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之后再度上路,灵华君似是比先前更小心翼翼。他弃了原有的路线,改走一些较为偏僻也更加颠簸的小路。我知道他是怕先前那些人沿路又追上来。能在那里设下埋伏,可见对我们原有的路线已是了如指掌。
这之后灵华君不允我轻易下车,若是不得已要停车休憩,也是择了隐蔽之处亦或是天黑之时。仿佛这般便能避开那些人的毒手。可我清楚地知道,我们仍是被追捕着的猎物,随时都有可能落入陷阱之中。
是夜。我们择了郊野一处落脚。子戟和流风燃起篝火,我便坐在一旁,拿着树枝拨弄着火焰。绵蛮同灵华君站在马车附近,不知悄声低语着什么,我却能察觉到绵蛮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无力去猜测他们在说些什么,也不愿去探寻二人眼中流动着的情愫。只怕越看清心越痛。我将头埋在臂弯里,强迫自己陷入昏沉的睡意中。
云霞翻涌,玉台矗立。我从云头飘落,足见点在冰凉的台阁之上,却意外察觉到此刻的栖霞宫有着一丝诡异的清冷。
我曾在梦境中虚虚实实地来过栖霞宫数次,虽只有奉云仙君一人,但心下却觉得此处是暖的。奉云仙君不过是为了避人耳目,才在栖霞宫前又幻出一层仙境,只留我与他二人。虽瞧不见栖霞宫的仙官,也避着灼光仙君,但我却能真切地感知到栖霞宫的每一个生灵,他们隐匿在流动着的五彩云霞中,带着鲜活的声响,萦绕在我的周围。
然而此刻的栖霞宫,纵然有云霞流动,却似死寂之地一般,了无生气。
“奉云……仙君……”
我在冰凉的台阁上缓缓朝前行了一步,又小声唤道。除了清冷呜咽的风,再无其他的声响回应我。
行上玉阶,我用力推开沉重的殿门。“吱呀”声响之后,展现在我面前的是一片漆黑。本该琉璃通明的大殿,却像是许久都不曾燃过天烛,整个大殿都透着一丝刺骨的冷寒。
我心下一沉,不免感到恐慌。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奉云仙君,他分明是说自己要闭关修行,可纵是修行,整个栖霞宫也不该荒凉成这般模样。思及他曾因我私用法术,又带了仙酿让我饮下,莫不是因此而触犯了天条,被天君绑了去?
九重天!
心下只有一个念头,我已经连累了灵华君在凡间拨正命盘,断不能再连累奉云仙君被束上那破仙柱。若这一切皆因我而起,那我一力承担便是。
想到这儿,我急急转身,不想却与谁撞了个满怀。我正欲抬头看个清楚明白,却听见一个惊讶之声:“绵蛮!”
绵蛮!
猛然睁开眼,落入眼中的是灼灼而燃的篝火。略一晃眼,便瞧见灵华君俯下身对着靠在一块大石旁的女子柔声低语:“绵蛮……这儿冷,去篝火旁……”
原来方才梦境中,我听到的是灵华君的声音。绵蛮二字如今像是一个枷锁,只要落入耳中,我的整颗心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到无力挣扎。
“睡不着?可是脚上的伤口在疼?”
随着几声篝火轻燃的爆响,流风的声音淡淡飘了过来。我转过看过去,只见子戟靠在他的肩上睡得正香,而他正拿着树枝拨弄着篝火,望向我的一双眼里是沉静的温柔。
鼻子一酸,差点落泪,我赶忙摇摇头,别过脸去。方才那个梦境叫我很是在意,若是依着先前来看,我是的的确确去了栖霞宫的,而此时的栖霞宫也是梦境中所见的那般凄凉模样。那奉云仙君呢?他到底如何了?
心里惦记着这事,加之对灵华君和绵蛮二人又十分在意。后半夜我几乎无法入睡,在篝火边也有些坐卧不宁,时而便起身,在不远处踱步,临近天明之时,甚至吵醒了子戟。他揉着眼睛看向我:“倾玉你都折腾大半夜了,这脚上的伤会加重的……”
我没法子同子戟说个明白,此刻只觉得心里像是有一团火烧着,烧的我十分难受。伴着逐渐泛白的天色,我的眼前像是拉扯着一层雾气,瞧不真切。篝火旁闭目休憩的灵华君已经醒来,可倚靠着他的绵蛮却像是一只小猫,蜷了蜷身子,又朝着他的怀中钻去。
心尖上的酸涩又翻涌着,我转过头,却只觉得天地瞬时在我眼前旋转起来,在闭上眼的那一刻,我看到的是流风和子戟焦灼的目光。
无边的黑暗……
我仿佛又回到了被束在破仙柱之前,那明光异彩的琉璃殿是我此生都不愿想起的噩梦。因得罪了玉蓁帝姬,我被束在破仙柱上打的魂飞魄散,瞧上去倒是死得利落爽快。可谁又知道,那种深深的恐惧带着无边的黑暗包裹我时,内心又是何等的煎熬。我不止一次期盼着那抹熟悉的仙袂能出现在眼前,但每一次都是深深的绝望,一次比一次更深,一次比一次更痛。直到最后一刻的黑暗袭来时,心尖上的那一点光亮都无法彻底抹去。
可那又如何?
灵华君的心里,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绵蛮。他果然是九重天上众仙口中长情的君上。而我,不过是瞧不清自个儿,做着痴梦的朱雀小妖罢了。
直到这一刻,我才恍然明白月老口口声声对我说的“执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这“执念”,不会叫灵华君转而看向我,不会让我能更接近灵华君,它只会让我的心在漫漫黑暗中,一遍遍地尝尽折磨,直到遍体鳞伤,再无其他……
“你若死在他们手上,那该多好?”
是绵蛮的声音。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