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冬天不知怎的,分外漫长,我们在外流亡了这么些日月,面对的都是“玉瘦香浓,檀深雪散”的冬景。如今已是阴历三月,方才捕捉到了一点春光的影子。碧瓦红墙之中,溪水潺潺,微风低唱,花自飘零水自流。
我、尔康、晴儿回宫已有一些日子,每天,我都被逼着喝下好多碗苦苦的汤药,不断有太医来给我把脉,换药方,还一再嘱咐我平复心情,好好调养。而尔康的伤手也是每天由太医换药,太医说,等到毒再散一些,就可以给他刮骨了。
这一天,半凉半暖的风儿吹动着新生的柳条,太医宣布可以给尔康刮骨疗毒了。一早起床,我的心就怦怦直跳,想着尔康即将要受的苦,我心如刀绞,但是想到那日梦中,黑衣女子对我说的话,我又稍感安慰——毕竟,尔康会好的,是不是?
我匆匆吃过早饭,就让小邓子小卓子驾上马车,直奔学士府。小燕子陪我同去,而晴儿因为要照顾还在病榻上的老佛爷而不能前往了。
这些日子由于我和尔康都要静养,我们已经好些天不怎么见面了,今日一见,尔康立刻激动地握住我,急切地问:“紫薇,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吃药,有没有好好休息?”他上上下下地仔细端详着我,摇头叹息道:“怎么又瘦了?脸色怎么还是那么苍白?就连嘴唇上都没血色。还有这手,怎么这么冰凉?太医开的药不管用吗?”
我心里清楚,太医开的药最多也只是起到进补的作用,根本不能除去病根,再说,我也没有完全按照太医的叮嘱来做,太医要我静下心来,不要忧思过度,可是,我怎能不忧思呢?还有,那天在梦里,我已经对黑衣女子做出了选择,我自己的身体状况,现下只有我自己最清楚。当然,这些话是不能对尔康说的。
我笑了一下,拉他到椅子上坐下,嗔道:“好了,你就别忙着替我操心了,还是操心一下你自己吧!”
小燕子也凑上来,挽着我的手,笑着嚷道:“就是啊尔康,紫薇有我小燕子照顾着,你瞎担心什么啊?”
我和尔康都禁不住噗嗤一笑。小燕子瞪了我们一眼,正经八百地说:“笑什么笑?我告诉你们喔,这几个月我可进步多了,会做很多事情了呢!”略微停顿了一下,她的声音低了下来,极小声地嘟囔了一句:“谁叫我没有永琪护着了呢,就得自己学着生活才行啊!”
她说这句话的声音很小,尔康没有听见,可是我听见了。我笑不出来了,我的心隐隐作痛起来。现在的小燕子似乎又变回了那个不识愁滋味的小燕子,可是细细观察便会发现,在某些时候,她眼底会有忧伤闪过;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她会从梦中低低呼喊永琪的名字。当然,幸好小燕子不是我,她毕竟还是一个乐观开朗的女子,她的感情,也不会那样的刻骨铭心和超脱一切。这就好。
说话间,太医到了,向我们行礼完毕,他转头对尔康说:“福大爷,微臣要给您刮骨了,您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尔康坚定地说,同时看了我一眼,眼光里满是勇敢和深情。
太医在尔康右手边坐下,打开医药箱,从里面取出小刀、纱布和药膏,又把准备好的盆放在尔康手肘边,让尔康把右臂身平,小心地撩起他的袖子,我看到了他的伤——他的伤口已经长好,但是伤口周围却都已经发黑,我的心猛地一揪。又听见太医问道:“福大爷,你的右臂最近有些知觉了吗?”
“有些了。”尔康答。
他有知觉了——我不知我是该喜还是该忧,喜的是他的伤势已经有所好转了,忧的是恢复了知觉,一会儿刮骨疗毒的时候他一定会很痛。可惜这个年代还没有麻药,所以这种切肤之痛他只能硬生生地忍着,况且依尔康的性子,再痛他也不会叫一声,这样忍着,他能承受得了吗?
“紫薇?”我正出神间,尔康侧眼看了我一眼,轻声唤我。
“嗯?”
他笑道:“你别怕,男子汉大丈夫,受这点疼算什么?当初你被针刺,胸口中刀,挨夹棍的时候所受的痛不比我厉害多了?你不是都挨过来了吗?”
我怔怔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又一次看穿了我的心事!在即将承受刮骨之痛的时候,他全然不在意自己的伤,反而担心我会不会害怕,我是有何德何能,才能与他相遇啊!
太医在尔康的伤口上洒了一些药膏,握住刀柄,看着尔康,郑重地说:“福大爷,准备好,微臣要开始了!”说着,就要落下刀。尔康却突然伸左手一拦,说:“等一下!”
我愣了一下,心怦的一跳,紧张地看向尔康。尔康笑着说:“我忽然想起,关公当年是一边用左手下棋一边刮骨疗毒的,正巧我伤的也是右手,何不效仿一下关公呢?”便命小厮道,“帮我取棋盘棋子来!”又对我说,“紫薇,就烦劳你来跟我下一盘了!”
我震动了,他不愧是我的尔康!此时此刻还能这样谈笑自若,他的勇气简直不输关公啊!
小厮很快取了棋盘棋子来,我走过去,在尔康对面坐下,尔康递了装着黑棋的棋盒给我,见我还在发呆,就轻笑着说:“紫薇,别发呆了,快下棋吧!”又转头对太医说,“太医,请开始吧!”
太医满怀敬佩地点点头,再次握住刀柄,刀尖一点一点地靠紧尔康的手臂,最后终于割开了他的肌肤。太医用力挤了几下他的伤口,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