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门前并无老鸨龟公等人来迎,红裳自行推门而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影壁,上画有刀山火海、油锅血池,受刑者皆脱皮露骨,折臂断筋,惨叫哭号。又有小鬼无数,凶残极恶,使观者不寒而栗,原是一副“十八地狱受苦图”。
红裳不由咋舌,“这极乐馆,果真与别处不同!”随手把铁骨扇往后领一掖,大步走了进去。
绕过影壁,又是另一番景色,只见长廊楼亭,假山堆砌,怪石嶙峋,其中男女侍从数人,皆穿红着绿,神色恭敬,进退有度。如此做派,让入馆者不像来了青楼,倒像回了自家后院。
一位侍女见红裳东张西望,料定这是位生客,怕她不懂规矩惊扰了贵客,遂上前笑盈盈道了个万福,“这位客官想必是第一次来玩,不怕客官嫌我烦扰,只把这馆内规矩述说一二。”
红裳抱拳道:“多谢这位姑娘,还望细细告知!”
那侍女道:“馆内分东西北三苑一中庭,东苑是芬芳馆,百花齐放,彩蝶纷飞;西苑是风清馆,松柏苍劲,冬青翠绿。各个房牌,客官皆可出入自由,看中哪位,也自可便宜行事。馆内珍馐,客官皆可随意。若是乏味,可去中庭戏楼,歌舞奇技,杂耍斗彩,管教客官满意!”
红裳噗嗤一笑,“东苑是妓子,西苑是兔子,中庭是戏子,这北苑又是什么去处?”
那侍女见她说的粗鲁,便敛了笑,“正要告诫客官,这北苑万万不可入内,里面有吃人的老虎,若是擅自入内被咬死了,我们可是不管的!”。
红裳摸摸鼻子,心想这里不过一个窑子,怎的一个侍女都气性好大,见那侍女要转身欲走,忙拦住问道:“姑娘慢走,不知你们这里叫‘芜烟’的,是在何处?”
那侍女心下着恼,没好气儿说:“不在馆内!”说罢甩袖离去。
红裳哭笑不得,心想果然传言不可尽信,什么进馆后便可尽情玩耍,都是骗人的!她本是听说了芜烟这百年一遇美人的名头,才想来这里凑个热闹,谁知美人没找到,还碰了一鼻子灰!
既来之则安之,到处看看也不错!红裳背着手四处溜溜达达,先来到东苑,果然是诸芳盛开、争奇斗艳,个个姿色不俗。但红裳本身容貌出众,琴棋书画均有所涉猎,那些妓子的手段就有些不耐看了。
其中一女妓笑道:“贵客想必是有些乏味了,可女子来馆,不来东苑,还去西苑不成?那里的人可接待不了女客。”
红裳好奇道:“为何不可?不也是男人吗?”
又有人嬉笑道:“贵客有所不知,那里虽是男人,可都是弯的,该直的直不起,只会撅腚敞后门;有几个倒能屈能伸,可走惯了旱路,若要走上水路,怕不是要被淹死吧!”
众女子哄然大笑,皆道:“说的好说的好,西苑那地方只看得吃不得,无趣的紧,如何能比我们姐妹一起玩耍有意思?”
红裳笑道:“听说馆内的男子也都是绝色,好不容易来这里,不去观摩观摩,总觉得遗憾。”
先前那女妓捂嘴笑道:“哎呦呦,看不出客官还有这爱好,也罢,听说是有好些个女子爱看男子之间戏耍的,如此,我们姐妹倒不好拦着了,只盼着客官有空常来,我们不做旁的,弹琴论画总使得的。”
红裳知她误会了,也不解释,起身翩然而去。
这极乐馆外面看起来不大,里面却另有洞天,一路九曲十八弯,红裳想没留意走入一片梅林,环视四周,白雪皑皑,红梅点点,万物静寂,天地间仿佛只剩她一人,繁华落尽,寂寞清冷,另有一般滋味。
红裳不由呆立,此情此景与灵隐山梅林何其相似!
也不知从哪里飘来似有似无异常清冽的香气,仿佛雨后青竹,又似雪后劲松,满园的梅香也没压住这味道。红裳闻见这香气,想起过世的师父,心猛然抽痛一下。
耳边又传来阵阵笛声,悠扬婉转,几多愁楚断肠音。
红裳不由意动,循着笛声一路寻过去。笛声愈来愈近,香气也更加清晰。转过一处亭子,见一位身披白色狐裘的男子背对她站在梅花树下,听到声响,停住笛声,转身看了过来。
柳芜烟回头瞧见红裳,眼中登时波光流转,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诉说,然又眼帘低垂,掩去万千情绪,只留一片虚无缥缈。两年多的时间,红裳稚气大消,十六岁的她已长成了娉婷少女,早已不是扯着他衣角的垂髫少女,而他,也不再是他了……
白雪飘舞,红梅点点,红裳看着眼前男子,他手持青笛,只那么站着,就是一幅画。
世间美人万万千,唯有一人入心田。
红裳心如撞鹿,浑身气血直涌头顶,又从脑中呼啸而过,散入周身经络,登时气力全无,整个人傻在那里,恍恍惚惚中也不知自己要做什么。
芜烟见红裳一副呆样,不由得好笑,他笑起来,便如和风旭日,将忧郁清冷之气一扫而光,五官也生动了许多,不再似那画中人,有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红裳只觉得口干舌燥,哎呀呀地捂住眼睛道:“不得了了,不得了了,这真是要了我的小命!怎么会有人长成这样?”
一听此话,芜烟奇道:“我长得很丑么?”
红裳忙摆手道:“不是不是,你太美了,简直……简直长到我心坎里去了!”
芜烟忍俊不禁,微微俯下身,将唇凑到红裳耳边,声音略略低沉沙哑:“看来芜烟的长相是很对姑娘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