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华看到那几个朝廷重臣,平日里道貌岸然,可是一喝上头,就成了这副鬼样子,实在好笑。她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那位跟她结仇的陈家二公子陈浩淼,他尚未及冠,一张斯文的书生面孔,一看就满腹坏水。
他一个人慢慢地自斟自酌,面色飞红,可眼神却十分清明,而他身边的一个满肚肥肠的高官已经喝多了,眼神飘忽,正色眯眯地盯着上前斟酒的宫女。他正要仗着酒意去摸宫女的细腰,却冷不防被楚昭华在背后踢了一脚,她踢人的意愿十分强烈,那位高官被她踢得身子一歪,正倒在身边陈浩淼身上,一双摸向宫女细腰的咸猪手正巧不巧拍在了陈浩淼的臀部。
陈浩淼脸都绿了,恨不得立刻一拳揍过去,但他虽然出身世家,到底还是白身,只得忍着气道:“何大人!”
满腹肥肠的何大人嘿嘿笑了两声,装醉:“陈二公子,有何贵干?”
陈浩淼忍气吞声道:“何大人小心坐稳了。”
“坐不稳坐不稳,喝多了都醉了……醉了……”他又端着杯酒去敬陈大人--冒犯了别人家的小子,他半点没放在心上,可是这位陈大人可不能不放在心上,敬一杯酒也是为了场面上过得去。
何大人正敬着酒,一边还拿一双浑浊的眼睛去瞟刚才那个细腰的宫女,耳边忽然响起一声丝竹轻响,虽然轻弱,却如银瓶乍破、刀剑出鞘,只见一众蒙着面纱的女子鱼贯步入大殿,每个女子手上都捧着一件乐器,被众星拱月的那个女子穿着轻薄的纱衣,水袖轻舞,几乎都可以看见衣袖下纤细白嫩的手臂,她抱着琵琶,十指连弹,在行走之行音律丝毫不乱,而包围着她的那些女乐师有拿着瑶琴的、又举着瑟的,还有箜篌、箫笛等乐器,等到曲子铺开,众多乐器都加入吹弹。
楚昭华听了一会儿,越听越眉头皱得就越紧,她不善雅乐,可在崇玄还是有老师为他们上音律课的,她并不是听不懂,可这乐声……涌动着连绵不绝的杀机。
正当所有人都沉浸在这段丝竹雅乐时,只听刺耳的琴弦断裂声,如银钩铁划崩到极限亮出锋芒,弹奏琵琶的女子忽然从断弦的琵琶中取出一支尖刺,琵琶中匿藏短剑或是匕首虽然很简单,但进宫献艺一定会被严查,这样的兵器很容易被搜出来,而埋在琵琶弦下的尖刺则不容易发生得多,可就是这样看似没什么杀伤力的兵器,落在会功夫的人手中,就会成为利器。
那女子收执尖刺,疾步上前,毫无凝滞地刺入一个想上前阻拦的女官心脏的位置,一击毙命。她干净流落地拔出尖刺,在众位妃嫔女官的惊叫下,毫不犹豫地朝龙椅上的显宗皇帝飞扑过去。
在殿外驻守禁军发现异常,立刻收执金乌杖上前护驾,却赶不及那个女子身体轻捷的凌空一扑,眼见她就要得手,显宗皇帝抓住身边的皇后,猛地朝外一推--锋利的尖刺扑得刺入皇后的小腹。
皇后满脸震惊,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她根本不信她会被自己的夫君,朝夕相处十多年的夫君推到面前挡剑。那女子拔出尖刺,厉声道:“狗皇帝,果然无情无义--”砰得一声,一个酒壶扔到了她的头上,酒水倾倒,沾湿了她的衣襟,正是定南夫人用力砸过来的。她容貌美艳,砸出酒壶的模样又桀骜不驯,就如一团燃烧的火焰。而火焰虽然炙热刺眼,就是有飞蛾不顾安危,宁可生死也要扑入火中。
那女子再次逼近皇帝,可已经来不及了,赶到的禁军统领背后一剑,将她砍刀在地。她匍匐在地,身上的纱衣被鲜血染成了艳红色,可眼神却依然凶狠,用尽全身力气再次向显宗皇帝爬起。禁军统领飞起一脚,直接把她踢下了台阶,底下的禁军卫士上前,将她乱刀砍死。
这种时刻,禁军首先要保护的就是龙椅上的那位,其次是皇帝宠爱的妃嫔,再次之则是那些身居高位的朝廷重臣。
而太子这样的身份,竟然尴尬的无人保护。
他蜷缩在矮桌之后,几乎缩进了角落,刚才还弹奏雅乐言笑晏晏的乐师们忽然变了脸色,亮出暗藏的武器。那些禁军冲进来,分了五六个先保护王德妃和她的儿子李琉,那些人竟然只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人停下脚步。
太子咬紧了牙,他知道禁军统领是王家子弟,拱卫这个皇城的禁军都是姓王的,他们巴不得自己死在混战之中,这样太子的位置就能落在李琉身上。他堂堂一介太子,竟然要落到这种地步,他握拳的手在发抖,双腿也在发抖,他全身都是软的,平日学过的武艺根本想不起来。
忽然,一个温软的躯体挡在了他的面前。他睁大眼睛,只看见一双秀美的眼睛,眼角下有一颗精致的泪痣,线条优美的红唇微微扬起,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太子殿下不必害怕,没有人敢碰太子的千金之躯。”
是……裴昭容,他的六皇弟李毓的母妃。
她虽然也算身材高挑,却很柔弱,他对裴昭容仅有的印象总是十分浅薄,她很少出清思殿,也很少参与妃嫔之间的争斗,她……用自己单薄的血肉之躯护在他身前,承受了一次又一次攻击,直到鲜血染红她的衣裳,她素白的脸上飞溅上点点鲜血。她眼角下的那颗细小的泪痣淹没在鲜血中,她的眼睛慢慢失去了神采,但就是这样一位弱女子,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牢牢地将太子保护起来。那个时候,太子李疏是满心愧疚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