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毓的眼神闪了闪,低声道:“你……”他只说了一个字,又没有了下文。他看她的眼神隐约有些压抑的灼热,几近贪婪地描摹着她的五官,她的容貌就和他记忆中的楚昭华一模一样,不光容貌像,便是神态也像极了,当他看见她安静地俯卧在书桌边小睡,他便忍不住想要确认这会不会又是一场繁华旧梦。

他连做梦都很少会梦见她。

鲜少的梦境中,她却总是望着他微笑,好像她心中也和他一样,同样有着一股眷恋之情,说着美梦中才会有的情话。梦醒之后,榻边依旧冰冷,甚至这之后她都不肯再入他的梦了。

可是现在,她又站在他的面前。

她看上去,甚至还是当年模样。他还记得他们初见时,她穿着的浅青色弟子服,腰带是殷红的丝绦,随着她奔跑和风吹过的轨迹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她站在海棠花边,笑容却比鲜花还美。

她容颜依旧,可他却是老了。他的鬓角渐渐生出了白发,他的眉心和嘴角出现了浅淡的纹路,他心事重重,再也不复返从前的意兴飞扬。

这一瞬间,他害怕惊扰了她,也害怕惊醒了这一场美梦。

楚昭华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但她也找不到可以自圆其说的理由,索性她还能硬着头皮装傻:“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你又是谁?你认识我吗?”她脸上微微发烫,勉强保持住一脸无辜又无知的模样:“我好像撞到头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撞到头是个好理由,反正她现在什么都想不起,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李毓想要追根究底也很困难。

李毓却是笑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隔着衣袖握住她的手腕:“你又骗我。”

楚昭华心中一凉,却听他又继续说道:“前几日你也说记不起我是谁,最后却是想要诓我亲口说出那句话。”他轻轻地将她拉到自己怀中,眼眶却是慢慢红了:“我是你的夫君,你却把我忘记了,你知道我会很难过吗?”

楚昭华埋头在他的怀里,暗暗地撇了撇嘴角:他这是在骗三岁毛孩子呢吧?简直睁着眼说瞎话,可脸上却依旧挂着无知又无辜的表情,应声道:“是这样吗?那这个花瓶又是怎么回事?”

她指着那只长颈釉彩瓷瓶:“我不喜欢这个花色,这颜色多俗啊,肯定是别的小妖精送给你的。你看这大红大紫的釉色再配上两枝桃花,啧啧,俗气。”

李毓揽住她的腰,轻声笑了起来:“不喜欢就砸了,一个花瓶而已,也不值什么钱。”

釉彩的瓷器绝非李毓所说的便宜货,便是三品高官,也只用得起素瓷。楚昭华想了想,又道:“不了,当真砸了就会有人找我算账。”

李毓牵着她的手,向殿后的寝室走去,语声低柔:“困了吗?我看你都趴在桌上睡着了。以后若是等不到我,便自己先睡,知道吗?”

楚昭华其实对于自己能够保持现在的实体状态多久,心里一点数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他所说的“以后”,但还是很听话地按照他说得做。承正殿后的寝室不大,那张床也不大,若是要躺下两个人,就显得有点拥挤。

李毓侧过身,将她拥在怀中。他吹熄了蜡烛,又在黑暗中默默地看着她,若这是一场梦,他只希望这梦能再长久一些,不要醒。楚昭华睡醒了的时候,已经快要日上三竿了,她坐起身,又试着去抓床幔上过的丝绦,很顺利地抓住了实物。

“你醒了?要不要陪我用早膳?”李毓坐在桌边,桌面上摆着几色糕点,有荷叶饼,有桂花千层糕,还有乳酪酥、梅花酥、水晶煎包,主食是鸡丝粥,“睡了这么久,也该饿了吧?”

其实她并不饿。她当游魂的时候,是不会饿的。

只是她一般睡不了这么多时候。

李毓从前的习惯是在上朝前用早膳,今日却把早膳推后到上完朝后。他亲手盛了一碗鸡丝粥,放在她面前:“你若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告诉我。”

楚昭华接过粥碗,她的手指纤细素白,在墨兰瓷色下显得特别好看。她也夹了一个水晶煎包放在李毓的碟子里。

李毓含笑看了她一眼,便夹起水晶包咬了一口,往日里很普通的早膳,今日显得尤为特别,就连汤汁也鲜香了许多。这一顿,他的食量比往日大了不少,大宦官德统来收拾的时候都特别高兴。

德统看见凭空出现在承正殿的楚昭华,目不斜视,就连一点好奇的窥视都没有。李毓已经给她造了新的身份,德统能够在贴身内侍的位置上待了这么久,可知他是个乖觉的、又很会审时度势的人,知道有些事该管,有些事必须讳莫如深。

承正殿是李毓批阅公文,商讨国事的地方,平常除了一些打扫书架的内侍,根本不会有人进来。更不要说有人能在没有传召的情况下,待在他的书房里。他也对比了昨日杏林宴和最后出宫人数的名单,完全是能够对上的,这就说明人不可能是外面的人带进来的。后宫也不可能做到偷偷运进来这样一个大活人,还把人悄然无声地塞进他的书房。

她倒是像那些话本小说里的山精野怪,便这样凭空出现了。

李毓在批奏折的时候,她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架下面的椅子上,翻着他的藏书,偶尔还会动一动,托着腮,又或者是觉得原来的坐姿不舒服了。

他今日的效率也格外低,时不时侧过头去看她一眼,见她一直这样安静看书,又有点想知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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