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容微臣自罚三杯——”薛学清撇开心中的狐疑,自告奋勇地给自己斟酒,三杯之后,亲自为天子倒上酒,继续说道。
“容微臣敬一杯酒。”
秦昊尧喜怒不形于色,薛学清不是得宠的臣子,也并非他反感厌恶的臣子,就当是他的一片好意,他举起手中的酒杯,品了一口。
“这酒……倒是有些不同寻常。”
入口的,并非是一口烈酒,秦昊尧径自品着,更觉后面的劲道宛若潺潺溪水,连绵不绝,清新之意,仿佛令人置身于大海之上的山顶,海风扑来,在如今四月底的温暖春日品尝此酒,更是心情愉悦,惬意自如。
俊脸上,渐渐多了缓和神色,他黑眸一扫,嗓音之中可听到称赞的笑意。
“这是微臣从府上带来的酒,哪怕喝多了也绝不会有损身子,这才给皇上带来的。”薛学清见天子欣赏,不禁眉开眼笑,再度起身为秦昊尧斟酒。
穆槿宁哪怕不曾端起面前的酒杯,也隐约可以嗅到众人酒杯之中的酒气,并不若一般烈酒汹涌刺鼻,相反……是温柔的,安静的,清淡的,她沉迷其中,也不禁有些疑惑,这宛若水酒一般的酒液,到底品起来是何等的滋味,她突然想知道,到底秦昊尧说的不同寻常,是怎么个不寻常法子。
“的确是清新扑鼻,绵柔甘冽——这是薛家家仆酿造的酒?”秦昊尧喝了第二杯,径自凝神望着白瓷酒杯,宫中的佳酿他也尝过许多种,或许这就是南北方的区别,北方的酒,**炽烈,南方的酒,宛若清流,的确有不小的差别。
“这酒到底是如何酿出来的,微臣也并不在行精通。不过,酿酒之人就在门外,她也很想见皇上一面……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
听薛学清这么说,穆槿宁不禁将眸光望向他,不知为何,明明是寻常的引荐之话,落在她的耳中,却不再简单。她不动声色,看着坐在对面的公孙木扬,他的眼底似乎有无法看清的深意。
她心中一凉,垂下眼眸,下一刻就听到秦昊尧的嗓音,笃定平静。
“那朕就给你个面子,让他进来。”
穆槿宁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只是好奇为何一个家奴的脚步如此轻盈,不经意地抬起眸子来,望向门边的方向,却有些意外。
意外的人,自然并非穆槿宁一人,秦昊尧将来人瞥了一眼,冷声笑道,不无调侃的意思。“这可不像是你的家奴啊,薛爱卿——”
穆槿宁的目光紧紧锁在来人的身上,名门望族之内,谁也不会想过酿酒之人会是一名鲜丽女子,在穆槿宁看来,她还不满二十,身着粉紫色的罩衫,素金色长裙,黑发挽着素髻,发式并不繁杂,一半青丝梳的整齐,垂在胸前。细细打量女子的面貌,当真是江南柔情似水的女子,清秀的脸上五官精致,峨眉美眸,莲步盈盈,渐渐走入众人的视线。
若说这一坛酒出自此女的纤纤素手之下,才可服众,这桃花酒……应该是女子所做,而其中的心思……也唯有女子才懂。少女怀春,爱慕才俊,期盼白头到老的金玉良缘——那些都是这个年纪的女子期盼的事,才使得此酒清淡如水,却又品味长久,女儿家的心思细腻,哪怕再平淡的滋味,其中也能藏匿千万种的千结百转。
她酿出这等佳酿美酒,将自己的心血浇灌其中,或许也是在等待。
薛学清见皇上看了女子一眼,也不禁满目是笑,兴致大起,娓娓道来。“让皇上见笑了,这是微臣的女儿,在她十三岁开始就已经酿造了好几种酒,也是她的天赋。微臣不是自夸,皇上如今喝的是桃花酒,但凡喝过之人都赞不绝口,爱不释手,这桃花酒在杭州城小有名气,更有富贾之流一掷千金只为得一坛桃花酒,女儿却不愿将这些酒,跟钱财扯上关系,硬是不肯。”
“这酒也像极了令千金的品性,温文端庄,并无市侩之气。”秦昊尧将酒杯放在桌角,黑眸半眯,打量着眼前的端庄女子,一笑置之。
“皇上赞誉了,她只是喜欢做些别的闺秀不爱做的事,承蒙皇上不弃,还为她说好话——”薛学清自然心中满意至极,天子夸赞一句,便自然说明对女儿有意,他女儿虽称不上是沉鱼落雁之姿,但自从及笄之后,薛家也有许多前来求亲之人,若不是女儿心高气傲,不愿嫁给凡人,她也不会至今待字闺中。
“美酒在地下埋了一年,到开坛的那天,半个时辰也不能少,若是给凡夫俗子品尝,也只会当它跟寻常酒馆中的水酒一样大口咽下,还觉得它不够力道,如今等到了识货之人,这一整年的等待也是值得。”
说话之人正是杭州薛大人的千金小姐,薛月敏,二九年华,她的嗓音清亮,少了几分娇媚柔软,字字清晰,果真有一番傲气。
这一番话当然说的隐晦,穆槿宁挽唇一笑,这薛家大小姐将自己比作埋藏在地下等候多年的佳酿,并不唏嘘感叹自己待嫁年华的漫长,却更暗示自己等待一个良人的赤忱之心。薛家大小姐的言下之意,不管等多久,只要等到最好的买家,识货之人,便不再是明珠暗投,便是最大的值得。
这在杭州城炙手可热有银子也买不来的桃花酒便要一整年的时光,而这位大小姐则等待了快要二十年,自然是将自己比作美酒之中的绝品,绝品自然要等身份不一般的人来品尝。
穆槿宁将眸光转向秦昊尧,她或许还不曾将王族之中的所有事的规矩都理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