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
朱厚照撅着红通通的小嘴凑到一青年面前,“小王卿。”
青年闻声抬头,清澈的眼眸里似倒映婉月,仿佛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淡淡的暖意。
但朱厚照却知其好军事,极善射箭,对比其父状元之才,这一对父子简直就像是两个极端。
文官家里嫡子好武,也算一件奇事。
不过
朱厚照瞧着青年一身儒雅潇洒之风,也觉得很是不错。
难得母后硬要塞给自己一个人,没想到本以为是“对手”,却成了“朋友”。
至于年过二十,尚未中举。
朱厚照表示:自家人才是最棒的,身为储君,不能强求呀。
青年看着太子又开始站在自己面前,看着自己,正儿八经地走神,也觉得有几分有趣。
自己虽早早娶妻,但并没有孩子。
太子不过四岁,自己这伴读却是年过弱冠,家中接到旨意时,也是惊讶莫名。
一开始还很是注重君臣之礼,但……
王守仁眼前闪过无奈,太子殿下“行事不羁”,文华殿门一关,便由“勤奋好学”的储君转变成坐在地上跟你分享点心的小孩。
时间长了,王守仁也明白,皇后娘娘纯粹就是想找个人陪太子说话。
当然了,家世、脾性什么的,也很重要。
但最重要的是,得和太子“兴趣相投”。
想到这里,王守仁嘴角略微抽搐。
自己自小于科举素来不像大多数人那样看重,读书只是为了做一个贤明的人。
英宗皇帝被瓦剌所掳,自己从小立誓学好兵法,为国效忠。
但自家父亲毕竟乃是状元出身,可以容忍自己喜好武学,却不会容忍自己不走科举为官之路。
现在想想,自己能得天家看重的基本原因,估计还是自己“好武”。
“殿下有何事?”思维飘忽半刻,王守仁温言问道。
“你觉不觉得,最近宫里有些奇怪。”朱厚照一屁股坐在地上,皱起小眉头。
“殿下是指……”
朱厚照巴巴手指头,一五一十地数。
“父皇就很奇怪。前些天孤给你看的匣子里发光的东西,拿给父皇看,父皇就有点奇怪。”
“来文华殿看到谢中允给孤布置的算术题,脸色也不好。”
“母后也很奇怪。前些日子居然传了几个道士入医学院,说给孤弄点东西防身。”
“两个皇奶奶也很奇怪,每次去请安,总让人给孤把脉。”
“讲官们也很奇怪。一个个就像约好了似的,病了一大半。”
王守仁看着一脸纠结的小太子,没有轻易打断。
思及天子此番作为,王守仁心中隐隐有些猜测。
为防前朝覆辙,内宫与外朝想来俱想到一处了。
屡屡动作,这才使宫中风声鹤唳,连四岁的小太子都察觉到了异样。
不过从朝堂的风声看,也算初步解决了问题。
天子正在兴头上,无论如何,人,不能一直放在天子眼前,调出京,方是上策。
“殿下无需忧虑,想来是大家都有一二棘手事,许久未得处理。伯安曾经也有一段时间,当时英宗皇帝遭难,伯安心中烦躁,每日里也是举止异常,情绪不定,惹得长辈们忧心。”
“英宗打得那场仗,现在想想也很叫人看不起。”
忽略太子诽谤祖宗的“大不敬”之语,王守仁赶紧将话题转移到兵法上。
“伯安最近仔细推演了一遍当时的情形,认为如果……我京军必胜。”
沈越刚刚重新提审完都司里的几名番商,走出都司大门,便见几名校尉面露焦急地冲上前道,“千户,出事了!”
“有何事,慢慢说。”沈越信步走下台阶。
忽然空气中似有破空声传来,在众人不敢置信的眼神下,两支|弩|箭|直射沈越身后。
“千户!”
校尉惊呼,沈越下意识略微偏了偏身体。
待看清|弩|箭|射来的方向,当即便有两名校尉冲到都司门侧,不料地上之人,身穿司狱司司狱官服,颈项鲜血流出,已然气绝!
周围都司官员仓皇地围上前,校尉冷冷一笑,“胆敢在都司大门前,袭杀锦衣卫,汝等好大的胆!”
断事司断事乌纱帽歪到一边,看清地上躺着的人,再看大门外,中箭的锦衣卫,面如土色。
心中只徘徊一念,出大事了!
锦衣卫被袭杀,也就罢了。在都司大门口袭杀,简直没把锦衣卫放在眼里。
若在天子眼中,只怕同造反无异。
“愣着干什么!赶紧救人呀!”思及可能的后果,断事的声音凄厉。
一语惊醒众人,忙不迭涌上。
不料,箭矢向外,长刀出鞘
幽冷的寒光闪烁,刺在众人面前。
校尉冷冷勾唇,“不妨告诉诸位,适才在杭州街头,此番奉命来勘察江浙的钦差徐穆也被人用|弩|箭|袭杀,眼下生死不明,可奇怪的是,拦下钦差的杭州通判居然毫发无伤。”
思及校尉言语深意,不下五人大惊失色。
看清众人脸色,校尉眼中杀气四溢,“也是巧了,钦差卫队已然入杭。天子得知,会怎么想三司,可就不好说了。”
“此人便交都司处理吧。”校尉眼中讥嘲,拱手而去。
目送校尉走远,断事脚一软,竟坐到地上,再起不得身。
“大人。”
身边差役面露担忧,断事忽然双目赤红,“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封锁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