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姜汤灌下肚,再大口干了祛风寒的药,顾青山才打发星野去准备浴房沐浴。
他则等自己身子烤暖了些,方一路哆哆嗦嗦地顺着长廊跑向星野的房间。
吱呀一声推门而入,萧寒的风雨气息霎时裹着他涌进室内,纷纷扬扬。
顾青山忙合上门,拂了拂衣袖上的寒气,缓了三五息的功夫才踱步走向床榻,唯恐令那人染了风寒加重病情。走近一瞧,榻上人的面色苍白仿佛一层冰。顾青山探过他的脉细,虽像熟睡中的婴孩看不出丝毫的痛楚,却已是命悬一线。
他忙从袖袋摸出药瓶拔掉瓶塞,往自己掌心倒出两三枚小如绿豆的白色药丸,悉数泡在案上盛有清水的黑釉茶盏里。
“大哥!大哥……浴房已经烧好水啦!”
星野远远地喊着,顾青山方才应声来到廊下。
星野一个箭步冲来,呼哧呼哧地喘着热气大笑,像撒着脚丫子跑来的小狗,顽皮地歪着头,问:“大哥拿到什么乌了吗?”
顾青山掸了掸他发间的雨水,点头道:“案上有杯水,待药丸融化水面呈澈蓝,便用勺喂他。”
星野点头如捣蒜似的,小眼睛分明得认真,旋即蹿回屋里坐在案前一动不动,双手抱臂地枕着下巴,聚精会神地盯着面前的茶盏。
星野的脑子倒好似只能装一件事,连星桥的去向都未曾过问一句。
顾青山莞尔,徐徐合上房门。
廊外的风夹杂着潇潇微雨拂过他的后脊,凉意侵入肌骨,叫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顾青山回眸望向雨雾缭绕的庭院,满眼都是雨水打落的绿叶,或贴着长廊玉阑干,或浸在积水雨坑里,尽是萧条轻寒。
他神色微凝地伫立片刻后,雨已渐小,夜穹的几缕浮光自云后若隐若现。
明日看来必是雨过天晴,可有谁知,星桥是否也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呢?
顾青山思量着,缓缓沿着长廊朝浴房走去,正儿八经走了没几步,他突然扭捏着身子跺着脚,身子一歪索性抱住廊柱无力地挠着柱子,大喊:“天啊!还有燕空的毒和元髓散,我光是想想都觉得脑仁子疼啊!”
风吹拂着廊檐下挂着的几盏灯笼,任凭他怎么挠柱子,也挠不出一条生路。
此时,雨停了,星桥一路气喘吁吁将将跑到胡府。
他双手撑膝地缓了几口气,抬眸只见络绎不绝的人自胡府出来。
交领宽袖的郎君们酩酊大醉的由灰衫小厮们搀扶着,锦绣罗裙的娘子们小心地在旁叮嘱,有的招手唤来府门前的车轿,各自忙碌得未曾留意到星桥已窜到了胡府小厮里,抓着一人的胳膊追问:“寿宴……寿宴散了?”
“可不是?”小厮上下打量他,猜度定是哪家的仆从,眼下正忙得脚不沾地,于是也不待见他。
偏星桥拉着他不松,又问:“和百草堂顾郎中一道来的娘子呢?”
香十三娘虽在席间与胡夫人平起平坐,可这等伺候在外的小厮又如何知晓?
“不知道不知道,你上别处打听去。”小厮挣脱手,忙不停地钻进人群里不见了。
星桥急躁地环顾四下,趁乱入正门混进胡府显然也逃不过左右两侧的侍卫。
他一咬牙,竟跑向正门旁一条幽深的小巷,此处正是胡府的角门。
星桥原打算从这里撬门也好,翻墙也好,总之得混进去,哪料到刚转进巷子便见有俩胡府小厮在角门偷懒,他的身形一闪,旋即躲在拐角后偷听。
“……别胡乱说!小心在寿辰日冲了阿郎霉头!”
“嘁,我管他呢,反正我听豆子说的,他今儿当值守夜,跟着管家去了药库,啧啧啧,也活该他倒霉,撞见死人……这是他亲眼见的,还能有错?我……哎哎哎……你、你谁啊?放手!”
这小厮的话刚说一半,不知从哪儿冷不丁冒出一小子揪住他的衣襟,蛮横地摁着他往墙上压,只听那人气得声音都在发颤地质问:“你刚说的死人,是……男的还是……还是女的?”
星桥瞪圆了眼,他不相信十三娘当真死了,却又想到顾青山那时犹豫吞吐的表情,他忽然质疑,会不会十三娘真的已经……而顾青山只是顾及他的感受,最后才话锋一转说出那样的话?
“说啊!”
小厮被他震住,战战兢兢回道:“我……我也不知道,豆子也没看清啊……”
星桥的心一紧,正惴惴不安之际,后脑兀的传来一阵钻心的钝痛,他一声闷叫刹那松了手,脑袋嗡嗡乱响得都快炸裂了,当即胡乱地往自己后脑一抹,触手竟是黏糊糊的鲜血,和扎手的木渣碎片。
从他手里逃走的小厮当即在角门后也操起一根木棍,二话不说抡起来就打,脚下一壁下狠劲儿地踹着他的小腹和肋骨,星桥因着一棒早已头晕眼花完全无招架之力,此刻倒在地上只能抱头硬生生挨着,手臂的骨头痛得像断了似的。
“爷儿几个不动手,你还不知厉害!我看你就是凶手,打死你也不足惜!”
“我去通知管家和杨队正!”一开始动手的小厮本是为了救友,如今见自己的朋友发了疯似的揍人,心里怕出事,生了胆怯,想能有多远躲多远。
偏那人追来在角门拉住他低吼:“通知什么?两三下搞定这家伙,我们还能领赏!你傻啊?”
“可……可是……你这一追来拦我,他已经跑了呀!”
那人望着星桥跌跌倒倒扶着墙已跑到巷子口的背影,气得吐了口唾沫,“……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