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暮怕碰见苏壑慌了神,小心翼翼地推了门瞧见院子里空荡荡的,并无苏壑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飞快地锁上门去眉姨家了。
眉姨住在村道边上,听闻是十几年前到这江村来的,据说是哪个官老爷的小妾,偷偷怀了孩子才被大老婆给赶了出来。
起初眉姨在村子里因着这些个流言不怎么招人待见,近些年流言渐悄才稍好些。阿暮可不管这些,眉姨对她好,当初阿梁叔下葬的时候,村里人因着敬重阿梁叔,都赶来帮忙。只是一抔黄土埋了阿梁叔的身,便无人再管她了。她喝醉了酒在阿梁叔坟前昏睡了两天,无人来瞧,最后是眉姨将她带回家里,给她擦脸洗身。
眉姨不大喜欢抹胭脂,一张脸俏白,连长发也是绾得简单。阿暮每每见着眉姨,都想起童千戏文中,隐在江南临水楼阁里轻弹妙音的温婉女子。只是村子里的妇人因着流言并不怎么喜欢眉姨,眉姨在江村住了十几年,却仍旧不像村里人,无人知晓眉姨是从那里来的,也无人知晓她的归宿究竟是不是在此处。
阿暮走过村道,进了眉姨院前的小径,见眉姨家的门是半掩着的,想来是眉姨知晓她要来,并未锁门。因此,阿暮敲了两下门,唤了声“眉姨”,便推门进去了。
眉姨家有一张十分漂亮的梳妆案,桌沿雕的事孔雀的尾羽,上边摆放着绣着花鸟纹路的妆匣,中间立着一张精巧的鎏金铜镜。
眉姨在为如意梳妆。阿暮立在门口,如意今日抹了胭脂,显得十分娇俏动人。如意的长发在眉姨之间穿梭,像游鱼一般,如意的头发也长得好,像墨黑的绸子。阿暮这么想着,觉着头上的玉兰簪子也沉重起来。
如意的头发绾好了,眉姨从梳妆案上取了一支银簪子插上。阿暮细瞧了瞧,那是支花鸟纹银簪子,唤作喜鹊登梅,雕工精巧,若是她没错眼,那是几年前皇城的官家小姐们最喜爱的纹饰之一。
“阿暮来了。”眉姨唤她。
阿暮这才回过神来,觉着是她方才太失礼了,有些不好意思,便垂了头。
“阿暮今天的头发有意思,”如意开口笑道,“怕是有些心上人了,知道自己是个姑娘了。”
阿暮被如意这么一闹,只觉着脸上有些发烫,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眉姨见着阿暮的窘迫,却又正色道:“阿暮过了年就快十六了,该盘算找个人家了。”
嫁人?如意今年才十四,求亲的人都快把门槛踏破了。阿暮已经十六了,除却那屠户儿子说的那句荒唐话,还没有人来提过亲。
“你的头发绾得好,倒不像是第一回,是谁给你绾的头发?”眉姨随口问道。
阿暮此时正瞧着眉姨头上的狮纹银簪出神,听眉姨这么一问,忙回过神来:“是昨儿夜里醉了酒,让...让苏先生给绾的。”阿暮说着觉得不大好意思,毕竟是酒后的荒唐事。
眉姨愣了愣,问道:“是苏壑苏先生么?”
阿暮点点头,察觉出眉姨语中的异样来,觉着有些奇怪。
回去的路上,阿暮有些失神,进了院子苏壑唤了她几声她都没听见。
“秦姑娘!”
阿暮回过神来,瞧见苏壑正笑意盈盈地瞧着她,想起昨夜的荒唐失言,阿暮觉着脸上发烫,低声道:“昨夜是醉了,若是冒犯了先生,还请先生莫要放在心上。”
“不妨事。”苏壑道。阿暮记得昨夜她醉的糊涂的时候,苏壑的声音仍旧是十分清亮的。
“舍妹幼时曾央我为她绾发,我会一些,秦姑娘若是不会,我可以教你。”苏壑说着,脸上挂着令人分辨不清的笑意,让人瞧着很是温润。阿暮想仔细瞧瞧是什么,却如何也分辨不清。
罢了,她跟她爹一样,眼神不大好使。
阿暮见苏壑回身要进屋去了,开口道:“苏先生娶妻了么?”话音未落,阿暮只觉着浑身发烫,像是身处三伏天,还是在三伏天的正午,头上就是炎炎烈日。
“哎呀...我头还疼呢,方才又说胡话了...”阿暮纵然是独居好些年,阿梁叔走后也没人教她闺阁里的规矩,但到底是自小学过些规矩的,放在以前,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这样没羞没臊的话来。
阿暮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和阿梁叔埋在一块儿得了!
“在下二十有一,尚未娶妻。”
阿暮把头快埋进胸口去了,却突然听苏壑这么说,语中带着些莫名的笑意,令阿暮一时分辨不清苏壑话里是什么意思。
“这样啊...先生、先生昨夜累了,今日好好歇息...”阿暮说着,脸上挤出一抹笑来,即便她现在没照镜子瞧不见,也知道应该是很难看了。
进屋关上门,阿暮倚在门上,像是脱力了一般,心里却只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好歹自己是个大姑娘!
阿暮呆愣了一会儿,却突然回过神来,她今年十六了,如意刚过十四就有人来提亲了,也就是说,她已经给耽搁两年了。再这样下去,她在这村子里怕是只有给那屠户儿子当小妾了。除却功课外,她几乎没让阿梁叔操过心,只是阿梁叔临走前着实为她操心了一回,说她不开窍,怕是余生都要一个人守着这方地了。
这苏先生在江村当教书先生,怕也是要个三年五载的。村子里未出阁的姑娘香囊绣帕都送了个遍,苏壑从来都是婉拒了,那是信物,接了可是要去提亲的。
阿暮也想要送个什么,就当做是去撞个大运吧。可她什么也不会,她十岁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