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璟琛来的时候,蒋玉瑶正在拿着剪刀站在凳子上,剪庭院里石榴树上的石榴。
石榴树有成人的手臂粗细,上面挂满了被太阳晒得皮色通红的石榴,看上去很是诱人。蒋玉瑶拿着剪刀,端详再三,终于伸手扯过就近的一根枝子,把末端的石榴剪下来,然后从凳子上一跃而下,颇为矫健。
伸手拍了拍身上落上的石榴树叶,一抬头,就看见了程璟琛,“你来了?”她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跟普通的寒暄无异,“站那儿干什么,进来吧。”说着转身进了楼。
程璟琛跟在她后边,入眼处是个很空旷的大厅,分割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客厅,光线好的一部分被前来租住的艺术生们划去做了画室,以纱幔为界,能隐约看见里面摆着几排画架。
“坐吧。”蒋玉瑶指了指桌子,然后抱着茶壶转身去泡茶。滚烫的热水甫一注入,属于红茶的悠远的香气就在空气中蔓延开来,一室茶香氤氲。
她取了两个紫砂的茶杯,注满,递了一个给他。
“你以前喜欢喝咖啡。”他接过来,像是没话找话。
“嗯。”她点点头,“工作不忙吗?居然有时间过来这边。”
“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他看着她,一瞬不瞬。
“你看到了,很好。所以,”她看见他眼底的青紫和有些泛黄的脸色,狠话一时没说出口。
“茶很好喝。”他端起来抿了一口,说着无关紧要的话。
“嗯,这是安徽的祁门红茶。喜欢走的时候可以送你两罐。”她接过话来。
“今年我申请调到了公安大学,那边缺一个教学顾问,算是平级调动。批文应该很快下来了。”他跟她闲话家常。
“那挺好的,年纪大了,总不能老那么拼命。再说你总不能一辈子待在清城。毕竟你的家人都在北京,这下终于忠孝两全了。”蒋玉瑶说得真心实意。
程璟琛被她那句毕竟年纪大了堵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又有些黯然。清晨照镜子,镜子里的自己已经开始有白头发,毕竟马上四十岁的人了,这些年工作强度又大。但是眼前的蒋玉瑶好像格外被岁月所厚待,还是他记忆里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好像答应要嫁给他的那一幕刚发生在昨天。
“你呢,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开始还有些糟糕,后来想明白了就好多了。现在还挺好的。”她眼前的茶分毫未动。正用手费力地掰刚从树上摘下来的石榴,但是石榴地外壳无懈可击,转过来转过去,换了几个角度都是徒劳。
“给我吧。”见不得她为难的样子,他伸过手来,说。
“不用。”她转身从身后的五斗橱里翻出一把水果刀,啪的一下子切开了,满桌石榴的血液。她毫不在意,抽出纸抽来把现场清理干净。
她用力把剖成两半的石榴取一半掰开,扣出几粒完整的石榴籽,放进嘴里,瞬间五官酸成一团,显然房主说得这是一棵甜石榴的话是假的。
他看着她的表情,熟悉又陌生,总想从记忆里把似曾相识的那一幕翻检出来,又怕回忆得太久错过了现在的这一刻。
“好了,程璟琛,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但是你该走了,我们俩在两年前就结束了,你记得我这么个故友,不远千里来看我,我很感谢,但是除了感谢我也没有别的能给你了,对了,还有这茶叶。”她看着程璟琛,认真地说。
“我当时以为你只是生气了,生完了气我们还能好回去。”他的语气带着几分黯然。
“你也说了,是当时以为。其实我当时也以为只是生气了,后来才发现不是的。无理取闹也好,爱钻牛角尖也罢,有一天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一个人远好过两个人。”她继续吃她的石榴,一边吃一边酸得耸肩。
“对不起,当时我真的是幼稚极了。”他道歉。
“没关系,我那时候也不成熟,都是第一次做人,哪有那么多经验,下一次记住就行了。”这是她在那群孩子们那里听来的说法,觉得新鲜有趣,细想又很有道理。
“同样的话我也跟肖柏梁说过,老大不小了,别瞎折腾了,回家找个姑娘,正正经经过日子,老婆孩子热炕头才是正常路子。听肖柏梁说,在日本那次,你差点命都没了,以后别那样了,你爸妈承受不了。”蒋玉瑶叹了口气。
“最好的姑娘被我气走了,以后哪还有什么好姑娘?”他苦笑。
“那你运气真不好。”她点点头,不置可否。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烦,特别不爷们?其实我自己也这么觉得。当年如果我能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好,也不会落得今天这样的地步。
我知道我根本没什么理由也没有资格来找你,连我自己看看现在的自己都觉得配不上你。
前段时间,出任务,围剿一个贩毒团伙。一不小心就职业暴露了,被一个针头扎到了手。而这个团伙有人感染了艾滋病。那一刻,真的很绝望,觉得生活完全要停止了。真到那一刻才发现,我有多么的不甘心。”他苦笑了下。
“你,”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你不是最盼望着以身殉职,成英雄吗?!”话语硬邦邦的,语气却是完全慌了。
“别害怕,我第一时间就打了疫苗,针头事后检测没问题。经历了一圈生死,我才有勇气走到你面前。哪怕你不原谅我,总算见了你一面。我很想你,这两年一直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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